钱主任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这么有主意，一直和善的面孔，严厉起来，威严立即就有了。
　　“江同学，董秘书大老远来的，你怎么能这么不懂礼貌？”
　　他语气冰冷，面露斥责，仿佛在责备她当众不给自己面子。
　　“董秘书才为我们学校申请到了拨款，用于学弟学妹们的基础建设，你要识大局、顾大体。”
　　钱主任恩威并施，才责怪了一通，又压低了声音道德绑架：
　　“关起门来，你怎么任性都行。我平时多照顾你，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不能恩将仇报，若是在外不给我留着面子，影响的是你自己的学业。”

　　江时亦被他挡在了出口一侧，无法硬闯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心里极度不适，还是忍着恶心，给那位董秘书倒了杯酒。
　　坐在他身边时，余光略过他精瘦的脊背，一副黑色眼镜框下，透着一双精明的眼睛。
　　江时亦倒完了酒，便因屈服而觉得阵阵恶心。
　　完成任务，便拿出手机想换换脑子，冲淡一些烦躁的情绪。

　　才像往常一样，翻开傅砚清的微信头像，就感觉到自己腿上，附上了一只冰凉油腻的手掌。
　　江时亦惊得险些将手机都掉了，骤然抬眸，看见钱主任和姜渭城，很快又开始了喝酒吹牛。
　　“姜老板来一段。”
　　在提议声中，姜渭城没有丝毫腼腆，大大方方的起身，清唱了一段《珠帘寨》中数太保一折。
　　才一开口就灌了满堂彩，江时亦似乎看明白了，席间坐的一众大佬，大概有人中龙凤。
　　人在被冒犯时，第一反应都是懵的，随后才会慢慢想起如何反击。
　　她前十几年的经验，从未受过这样的侵犯，没有破解的经验，只觉酸楚和不安。
　　董秘书明明没看她，始终在听姜渭城唱戏。但手却没闲着，从她膝盖一只滑到大腿内侧。
　　“董叔叔，请你放尊重点。”
　　她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警告道：“您没有女儿吗？就算没有女儿，没有姐姐妹妹吗？”

　　“若是你母亲、孙女也被人这样咸猪手，您会作何感想？”
　　她都没有发觉，自己低声警告的时候，没有英姿飒爽，只有因恐惧而战栗。
　　董秘书是没想到、钱主任这次送给自己的小尤物这么可爱。
　　看惯了温顺的绵羊，野性十足的小朋友，他很喜欢。
　　“是新花样吗？”

　　的确有点手段，看得出来钱主任用心了。
　　江时亦尚且不知钱主任是如何跟他交涉的，还是他误会了什么。
　　声音沙哑的提醒道：“我不是外援女郎。”
　　“您怎样的生活作风我不了解，也不关心。”
　　“但你若再欺负我，我就去举报你。”
　　江时亦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不知他是官是商。
　　董秘书搁置在她腿上的手，明显滞了滞，但那犹如爬虫一般的滑腻冰凉，却丝毫不减。
　　甚至她觉得，那不是爬虫在蠕动，而是蛇，并且吐着蛇信，今晚就要吃掉她。
　　董秘书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青年，相反，在猎场狩猎这么多年，若是能让她一个小姑娘给唬住了，以后还不得被同好笑话。
　　“欲拒还迎？还是钱主任的安排，你不知情。”

　　“如果想哄抬价格，不要倔这么久。出来喝酒，我给的起。”
　　“但别扫了我的兴，不然连累钱主任的仕途，你在申江戏校也待不下去。”
　　赤裸裸的退学威胁，对于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的学生来说，没有不顾虑的。
　　可她天生不愿受人威胁，哪怕被退学，也不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逼仄的空间没，分身乏术，最后的良知，是给钱主任留下颜面，而没有大吵大闹。
　　宴席散去，看着眼前人影绰绰，只觉有几分腿软。
　　她酒量不好，所以今日滴酒未沾。

　　不再逞强起身，而是又坐了回去，扶了扶额。
　　想要唤钱主任一声，但他离去的身影是如此果断，她只当他是喝多了啤酒，人有三急。
　　人本能的求生欲，使她拉住了姜渭城的袖子。但方才笑得和蔼的姜叔叔，似未看见一般，毫不犹豫地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回来。
　　江时亦点开傅砚清的聊天框，发了个地址定位过去。
　　明知道他很讨厌自己，可这种场合，还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报警，又恐自己多心，闹了误会，以后在戏校便更难行走了。

　　她不想在二次元的风波平息，三次元又得罪了个遍。
　　也不愿告诉父母，让爸妈担心，待那行小字：【救我】敲下后，只觉头越来越晕。
　　试着起身，去到窗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只以为是晚上太吵，使得自己有些缺氧。
　　不待江时亦起身，手腕已经被男人强有力的捉住了。
　　“我先送你去楼上开房休息，送走了客人，就去陪你。嗯？”
　　江时亦努力将眼皮挑开，看见了那个摸自己腿的董秘书。
　　傅砚清今日下班的很早，原本就睡的很少，近来心情不好，使得睡眠更少了。
　　与其整夜待在自己的房子里，看书到凌晨，不如出去走走。
　　到津城戏园子，看徒弟演出。
　　晚间津城京剧院，贴出的是《大保国》全折，是一出老生、花脸、旦角儿并重的戏。

　　徒弟自然让他放心，花脸年纪虽小，但看起来还算稳重，并未被爱徒压一头。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听戴吟唱，女孩子的确规矩。
　　虽然都说学艺之前先学做人，但戴吟私底下怎么样，傅砚清根本不在乎。
　　只要她在台上的艺术好，能立得住蔓儿。因为他不是道德导师。

　　一连几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后，眼睛盯着戏台，思绪早不知飘到了哪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没来由的一阵悸动，不知是不是她发过来的消息。
　　拨亮屏幕，才想起来自打那日，月夜分别。她便如同销声匿影一般，杳无音讯。
　　没有追着他道歉，没有执着于解释，也没有频繁认错。
　　仿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三分钟热度，前一天喜欢的，今日又可以去追逐别人。
　　翻开微信界面，果然不是她的消息。
　　是儿子发过来几句问候：【老傅，年底我第一次出演的贺岁片就要上映了。我虽然不是主演，只是男三号，但我还是很高兴。你高兴吗？】
　　老傅没有回复，只是熄灭了手机。
　　哪知儿子今日不知抽得什么风，又发过来几条：
　　【这两日配合宣传，要跟剧中的女三号互动频繁，你别误会我恋爱了啊。你就死了抱孙子这条心吧，我是独身主义者，想要孩子自己生，别打我的主意。就算结婚，我也会丁克到底。】

　　傅砚清坐在戏园子的椅子上，觉得儿子今日有些莫名其妙。
　　随手回复了过去：【我不管。】
　　除了在儿子学戏这件事上执着，下一代想不想结婚、生娃，他一点不在乎。
　　傅巍早知道老爹一根筋，有时候觉得他就是半辈子在体制内，过得太顺风顺水了。

　　所以很多时候，都保持着赤子的天真。
　　这回也不跟他弯弯绕了，直接挑明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