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观风向的刘海涛,不得不站出来助阵了,说,村长,老支书被抓走,不关肖处的事,肖处在昨晚就被领导解职了,这件事准他妈的另有人在背后搞人工授精。村长一时没明白人工授精的意思,看了大贵一眼,大贵怒视着刘海涛说,你莫嘴里吹灯泡,替他照亮亮。刘海涛一瞪眼,往前蹭了一步,肖明川白了他一眼,对村长说,村长,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听不进去,我要是你们也照样会骂肖明川王八蛋。这样吧村长,你们先回去,我这就去乡上,要不出人来,我再去县里市里,我他妈也豁出去了!村长蹲下来,粗气喘得呼呼带响。肖明川由于冲动过头,身子也哆嗦起来了。刘海涛发狠的目光,还在汉子们身上找茬。肖明川定定地看了村长一眼,然后冲刘海涛一挥手说,走!汉子们都看村长,村长埋着脸,用手指在地上写着什么。
沙漠王到了乡上,准备撂下脸来豁出去的肖明川,照了派出所所长的面没说上几句话,所长就给了面子,让他把老支书领走。肖明川没想到事办得这么轻巧,感觉像是在做一场梦,想发火都找不到借口了。回村的路上,肖明川和老支书坐在后排座上。车子上了土路,一直沉默着的肖明川刚要开口,老支书就抢先张开嘴,神色温和地说,肖协调,啥都莫说了。肖明川咂咂嘴,老支书睃一眼刘海涛后脑勺,稍稍往肖明川这边贴贴,低声道,肖协调,透你一句亮堂话,咱所里,有贴心人偷偷跟咱讲,抓咱来,不是要咱伏法,是冲你肖协调耍横,你单位上,有人跟你顶牛犄角哩。肖明川望着车窗外,过了半天才问,老支书,午饭吃了吗?老支书抹抹嘴说,咱再跟你讲晌午饭吃了啥,你就打百分相信咱刚才说过的话,全都不假哩,句句都是打土里挖刨出来的。咱晌午饭,吃了六个肉夹馍,喝了两大碗蛋蛋汤。你品品,公丨安丨上要是冲咱耍横,该给咱吃啥?听下老支书这段话,肖明川一阵心寒,因为他由老支书这一出捉放戏,自然联想到了刘合子村的陈跛子。一头软一头硬,这叫他在一硬一软上真切地领略了某些执法人员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特殊作用。老支书几分自责的口气说,肖协调,都怪咱,做事不连根,讲话不搭筋,累了你身骨,咱对不起你哩,肖协调。肖明川哽咽道,老支书……老支书说,哎,人朽了,骨棒酥,筋条也松哩,弄球不成事哩,想当年打打杀杀,尿球谁哩,唉!等下进了村,咱敬娃几盅酒,赔个罪。
一声娃,叫翻了肖明川的心,他把目光从老支书身上移开。沙漠王颠簸了一下,老支书身子一晃,往座下歪去,肖明川手疾眼快,一把将老支书抱住。
就在肖明川渐渐淡忘了岔弯村那出鱼水情慰问大戏的时候,韩学仁来到四仙镇找肖明川谈话,内容是工作变动,让肖明川交出洪上县八乡镇的差事,去车西挑起水庙输油管道工程物资供应协调员的担子。
韩学仁通过处理石崖畔村的磕绊事,找到了跟地方政府官员手心手背处事的新感觉,于是就抓住时机,恰到好处地在他与任国田的关系中适量加注了几滴凝固剂,让合作的身子紧贴了一次。
再就是,在与任国田的交流过程中,他发现郭梓沁跟任国田的私交,那也不是像自己先前估计的那样,就是个挨挨碰碰的虚接关系,他们彼此间但凡一伸巴掌,多半是为了托住从对方肩上滑下来的大事小情,另外从任国田的言谈里,他还听出从市里到省里,地方上都有掌权人在暗中关照郭梓沁,郭梓沁在地方上能推开的门和能走通的路,不是几扇也不是几条。
这是郭梓沁在地方上的实力,而在项目部呢,如今郭梓沁在唐总经理那里也是背着自己搞了一些亲密动作,因为近来他发现,唐总经理对郭梓沁的好感,时常是挂在嘴上贴在脸上,偶尔还在一些会议上提提郭梓沁,话虽收敛,但某种意思却是能让人感觉出来。
人在官场,犹如踩在一张无形的蜘蛛网上,稍不留神,你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而这个吃下你的人,也许正是你平时认为一脚就能踢开,或是踩死的小人物。
不乏官场阅历的韩学仁,吃惊郭梓沁会有如此城府,他那十个脚趾头,这才在水庙线上踩踏了几天呀,就在大路小道上留下了印迹,嘴上和脚下都织出了网,而且还从不在自己面前显摆背后的地方靠山,把一个度字,玩得极其精确。
可以说,如今郭梓沁全线飘红,而肖明川则是处处套牢。
老谋深算的韩学仁,面对这样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复杂局势,意识到眼下得及时调整思路了,在水庙线这个大棋盘上,有些棋子得挪挪动动了,重新布局。
于是韩学仁从洪上县切了进去,他全面分析了洪上县的情况后,决定把那里的土地协调工作二合一,全都集中到郭梓沁一个人肩膀上。
这样一来,拿合并凸显出了郭梓沁不说,今后洪上县婆婆妈妈的事,自己就不必过多地操心了,暗中多窥视他们几眼也就是了。
而对肖明川来说,此时让他往后退一步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不然等到彻底被郭梓沁挤垮踩烂那一天,他可真就是无路可走了。
唉,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就算天不绝你后路,人也要绝你后道。
至于说抽回肖明川这个完成了阶段性使命的清道夫往哪儿挂靠妥当,韩学仁还是动了不少脑子。
那会儿跟唐总经理通气时,唐总经理的意思很简明,二次安排肖明川费劲的话,可以通报集团公司组织部门,让他们出面劝退。
韩学仁心里有数,如果肖明川就这么不明不白离开水庙线,那他的未来,怕也只有烛光之亮了,从当下的情形说,他还不想让肖明川的前程间接断送在自己手里。
再就是从自身利益考虑,肖明川在水庙线上一天,郭梓沁就得在乎他一日,不管肖明川处于怎样的弱势地位,郭梓沁都得拿出相当的精力来对付他,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决定了他们的特殊关系。
而只有当郭肖二人互相牵制时,自己在水庙线的地位和权力才会被他们看重,只有被他看重了,自己才能左右平衡,从容掌握局势,分配盘中赢利,如若不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失去竞争对手的郭梓沁,就有可能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绕开自己,跟任国田穿上一条连裆裤,局势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自己再想顺顺溜溜摆弄郭梓沁,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在工程进度和土地二次补偿上,郭任二人一旦一个鼻孔出气,鬼知道他俩会在多少个村子里做手脚,要是让他俩牵着鼻子走,自己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想到这个程度,韩学仁越发觉得,就针对自己的现实而言,肖明川真就是棋盘上一枚不可舍弃的闲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离开水庙工程这个大盘棋。
主意打定,接下来韩学仁就在唐总经理身上下功夫,拐弯抹角制造悬念,说是集团公司里曾有朋友对他讲,别看肖明川不显山不露水,其实他是个有背景的人,他这次下来,跟集团公司少壮派阵营里的某某有关系,某某是等着进党组的那个某某,某某当然能把唐总经理镇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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