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当天,大队长曹猛带着大部队从外地回来了,hēi shè huì案最后两个关键头目全给带回来了,忙活了一年半的大案,终于算告一段落。队里的人手又多起来了,曹队也亲自上阵帮冯国金,去查高速收费站的监控录像。赶得真是时候啊,冯国金心说,有他妈什么用,我的人都死了。冯国金两天一宿没合眼了,看东西都有重影,他让刘平安排两组人二十四小时蹲守,一组去大西农贸市场,重点是那个砖头房,另一组去秦家楼下,密切监视秦理的一举一动。出发前的一个小时里,冯国金一共接到三个电话,第一个是郊区派出所的所长,说他们在距果园不远处一栋废置的猪圈里,发现一个用铁锹挖开的坑,这就跟烧毁的面包车里发现的短柄铁锹对上了,秦天一定是取走了什么一直藏在那里的东西。第二个电话是大队长曹猛打来的,他当时人正在交通队,证实了A94575的黑色奔驰不是殷鹏的车,是个假的套牌,而且殷鹏的车还在他公司楼下停着呢,人也没跑路去国外,机场没有出境记录,跟司机在广州呢,他核实过小邓有没有可能跟错人了?第三个电话是杨晓玲,质问冯国金离婚的事到底还谈不谈,冯国金只说了一句,小邓死了,杨晓玲在那边就哭了,她也认识小邓,挺喜欢那孩子的。冯国金说,最后几天,等我抓到了人,就回家跟你谈,从头好好谈。
“2003年2月6日至11日,黄姝都住哪儿了?”“轮毂”“手铐”“录像带”,冯国金翻看着小邓死时还揣在口袋里的笔记本,字迹又乱又丑,一看就是个急性子。“老拐”后面点了三个感叹号,写着“cāo nǐ妈”。又给冯国金看乐了,这孩子太哏了,没法不稀罕。冯国金要使劲儿琢磨明白,小邓最后两页记下的这些琐碎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冯国金要时刻等着刘平的电话,他本不该留在办公室休息的,可所有同事都玩命逼他,他们知道,小邓的死几乎把冯国金推到了崩溃边缘。冯国金不敢去宿舍,就躺在办公室里的行军床上闭目,压根儿睡不着,就在脑子里最后捋一遍:秦天在大西农贸市场后的砖头房里将黄姝qiáng jiān并掐死,随后决定用面包车运尸,但因为左手残疾,不具备独自拖拽尸体的能力,遂从魏志红的猪肉档偷来铁钩作为工具。也许他原本计划的埋尸地点就是郊区那个果园,既然他藏东西也在那儿,说明那是他认为安全的一个点。本来想当晚就连尸体带车一起烧毁,可他万万没想到,车还没驶出市区,就在鬼楼附近被交警大队给拦下了,而秦天自知喝酒了跑不掉(估计在抛尸前为壮胆,或在行凶时已是醉酒状态),车里的尸体一定会被发现,遂决定就地抛尸,趁机拐进鬼楼荒院东墙外的死胡同,正巧见砖墙有大洞,便用铁钩拖拽尸体穿过大洞(砖头上血迹属于黄姝)。过程中凶手或被铁钩割破手,自己的血迹留在了黄姝的内衣上(其他衣物可能一早就被销毁)。尸体被拖至鬼楼前的大坑内抛尸,随后凶手又从大洞出来,将铁钩连同沾血的内衣一并丢进垃圾箱,回到车内(或因车内残存血迹),原路开出时,清楚跑已经来不及,便佯装以酒驾被抓反而更保险。拘留那些天里,秦天一定天天惦记着大坑里的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等他出去马上回去,假如还在,就按原计划再次带走尸体并连人带车销毁可惜尸体被张老头儿发现,秦天只能第一时间把车销毁,让丨警丨察找不到任何跟他有关的直接证据。必须承认,这小子的冷静异于常人。可他被放出来以后,为什么非要杀了小邓?难道是小邓反过来跟踪的秦天?怎么都说不通。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冯国金脑子里挥之不去,虽然听上去荒唐,但他再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殷鹏和秦天是一伙的,共同设计做掉了小邓可曹队坚称他的调查无误,小邓出事当晚,殷鹏和老拐被证实根本不在本市。难道小邓真跟错人了?怎么可能?那不是冯国金认识的小邓。
冯国金突然想起那个叫王頔的男孩,给自己讲过秦天秦理兄弟俩的关系,假如有秦理帮忙,秦天也不至于用到铁钩拖尸,这是不是说明,秦理对哥哥秦天犯下的罪行一无所知?基本可以排除秦理也有参与的嫌疑?冯国金最为好奇的是,黄姝的死亡时间是2月12日的下午五点左右,但秦天被抓酒驾的时间是当晚十一点多,在五点到十一点这中间的六个小时,秦天都在干吗?黄姝的尸体一直被藏在那个砖头房里吗?假如照魏志红说的,弟弟秦理几乎每天都待在砖头房里消磨时间,为什么偏偏在当天那六个小时里不在?那六个小时里,秦理又在哪儿?
电话响了,是刘平。蹲守的两组人都没发现任何秦天的踪迹,但是秦理从家里出发了,看方向应该是往砖头房去呢,背着个书包。冯国金问,书包是瘪的吗?刘平问,什么瘪的?冯国金放大声说,他背的书包是不是瘪的?看着特别轻?刘平说,对,是看着挺瘪的。冯国金说,你们跟住了,我现在就过去假如自己必须马上跑路,可家里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不能带走,弟弟该怎么生活?当哥哥的会给弟弟留下什么?对,钱。冯国金几乎是在一刹那断定,哥哥秦天在果园挖出的就是他藏的钱,而弟弟秦理背着书包就是去取那笔钱的。不管秦理是去哪儿取那笔钱,秦天一定不会露面,但肯定就在附近某处,直到亲眼见到秦理把钱拿到手才会放心。本来冯国金以为,秦天在烧了车,杀了小邓以后就会彻底消失,但是直到果园发现那个铁锹挖出的坑,冯国金才开始相信,秦天没走,他一定会回去再见弟弟一面。
七个丨警丨察,两辆车,分别停在两个方向死死盯着砖头房,其中一辆是刘平在开,一路从秦家楼下跟到这里,眼看着秦理朝着砖头房北面的荒地继续走了一百多米。四周漆黑一片,秦理握着手电筒在凹凸不平的荒地上行走,最终在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中间停住,蹲下身,只能看见人影翻出一包东西塞进书包,重新背在身上,站起身,用手电向着荒地南侧的方向连续打开又关闭了三次这是在给人打暗号。而此时,刚刚抵达的冯国金把他的那辆桑塔纳2000停在面南的路边,刻意与刘平他们那两辆车保持一定距离,他正在车里跟刘平打电话说,秦天肯定就在附近。冯国金忍不住冒着暴露的危险,急忙下车四处观望,因为他所在的方向,正是手电筒光直冲的方向。冯国金猛地回过头,荒地四周空无一物,唯独除了南侧孤零零的几家尚未拆迁完的违章脏饭店,中间的那家小面馆,靠窗的桌子上只坐了一个年轻男人,他的目光也正看向冯国金的方向虽然他的照片早就给全队人看过,但隔这么远一眼就能认准的,恐怕就只有冯国金了。冯国金全想起来了,他们俩有过一面之缘,就在交通队的拘留室里,那个年轻人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拿余光瞅人。后来,那张脸一直印在冯国金脑子里十年,直到他死,他的面孔在冯国金的脑海里反而越来越清晰。冯国金知道,那张面孔会再多伴随自己十几二十年,直到自己也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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