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世人眼中,当某一块玉被冠以“文物古玩”甚至“孤品”的身份,它就象征着天文数字的财富,人们对它的珍爱之情立马泉涌。
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王山氏便出昆仑,隐入人群,开始拯救玉灵的生涯。
他们往往乐于帮助收藏家们修缮玉器,自称“善玉师”。
海上有色应大梦,王山无路可长生。
王山氏并不姓王,大多姓路或者陆,陆晓齐便是其中一脉。
这一天梧桐微雨。
陆晓齐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喝着借来的茶,心里默数这几天见到的玉,不是假的,便是僵了、没有了玉灵,难得几个成色不错的也是几度转手待价而沽,很是悲哀。
刚到手的鉴赏费,还没捂热,就拿去还了债,眼看已经到了晌午,陆晓齐肚子咕咕叫起来,正发愁今天谁家馆子生意好心情好,能让他先吃一顿。
“如果再来一单大生意,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门被吱呀推开了,伴着一阵风走进两个人来。
“陆老板!”
陆晓齐心喜抬头,来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中年往上的年纪。
皮肤白皙,衣着讲究,衣服LOGO不明显,举止有节。女子容貌端庄盘着头发,穿着黑色香云纱的旗袍,像是从老上海走出来的贵媛夫人。
陆晓齐心里立刻有了分数:这两个人,是有修养的玩家,找到我这里,不是鉴玉,就是修补……是个肥羊!
他的脸上当即荡漾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来。
“两位,鄙人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但说无妨!”
他笑嘻嘻去找茶杯,又去拿茶壶,看了看为数不多的茶叶,笑着说:
“啊呀这茶不好了,就请贵客尝一尝我这里的清水,都是玉石净化过的活水啊!”
二人微微一笑:“陆老板客气了,我们不渴!鄙姓何,您叫我老何就行了,这位是我爱人,姓万。”
陆晓齐一听是明白人,想必也打听过自己了,索性不再矫情,重新坐定,等着他们开腔。
他赤手空拳,能把店开下去,说没有本事,旁人也不信。
一个锦盒被放在了柜面上,陆晓齐一看那盒子实木雕花古色古香,隐隐有香味,知道是黑檀木,瞧着包浆程度,估摸着起码值一个3000钢镚儿。
一个盒子都这么值钱,那里面的东西……
陆晓齐收了笑容,戴上白手套,轻轻开启盒子看去,嘴里不由自主呼喝一声:“哟!”
他深呼吸一下啧啧心疼:“好东西!可惜了可惜了!”
青桐巷的善玉世家口碑极好,不仅归功于陆晓齐自己有本事,掌柜以来未出过差错,更是得益于整条青桐巷有口皆碑,凡提起要修缮玉器,青桐巷头巷尾个个遥指善玉世家,大家都翘首以盼,陆晓齐下一次的还款日。
一只虎斑猫儿正在门前石狮子屁股后面打盹,间或竖起耳朵听见一两句店铺内的对话,抖抖胡须。
陆晓齐面前的美妇人,正在恳求自己:“陆老板,都说您是这行里活玉的一把好手,您看,这……只要能修补好,陆老板您尽管说个价!”
陆晓齐没有立即回答。
这是一支裂了的翡翠手镯,圆条均匀、晶莹剔透,最难得的是:半红半绿!
翡翠是玉石之王,红色黄色为“翡”,绿色为“翠”,紫色为“春”。
因此在翡翠这一行里,讲究个“红翡绿翠、紫为贵。”
在同一支镯子上,能同时看见颜色这么正、水头这么足的红翡、绿翠,已属难得。更何况,还是各占一半的风光。
“西瓜翡翠镯!当年老佛爷有一支福禄寿已经算是稀世罕见,可那颜色都不及这个鲜艳!您二位是从哪儿得来的?”
陆晓齐许久不见这么好的品相,开门见山的美,让他整个人精神起来,好玉!
妇人长叹,目不转睛看着手镯,语气很是遗憾:
“这支镯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祖传的东西,到了我手里,我一直精心放着,不舍得拿出来戴,谁知在她忌日那一天,我拿出来一看,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
陆晓齐眼睛瞄着那两道对称裂纹,不用打灯细看也知道,贯穿裂,不能戴了。
玉石一类,最忌讳的就是裂纹,同样的一支镯子,有纹无纹,价格天壤之别。
这一支,本来可以说是价值不菲,要是出现在苏富比拍卖行或者香港拍卖市场,最起码能8位数落槌!
可现在断了,就算不用金银包镶,做纳米修接,算个古董,在行家跟前压一压,最多只能上大五小六的数。(小五,1-5开头的五位数价格,以此类推)
陆晓齐连连摇头,太可惜了,他自己瞅着都心疼: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西瓜翡翠,你这是跟谁怄气了不成?
“二位莫急,我们善玉世家比谁都怜香惜玉,能修好我一定尽力。现在请二位稍等,我将这一位,请上去,用特制的仪器看一看,看看再说!”
这店堂朴旧,莫名让人心安,陆晓齐衣服绵旧,更衬托笑容可掬,那二人不由自主点了头。
片刻之后,陆晓齐在楼上对着眼前的镯子发呆。
他哪里有什么特殊仪器,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
这支镯子的玉灵刚刚殉葬,遗漏了一丝气息。
他下了楼,将镯子推回去:“我们这里有规矩,无故断裂的玉器,不修。”
老何急了:“刚才不是还说能尽力修好吗?价钱你只管说!”
陆晓齐古怪一笑:“二位也是见过世面的,我就直说了,这支镯子不是人为碰坏的,而是自己裂的!而且恕我直言,万女士,这不是您自个儿的东西吧?”
陆晓齐话音刚落,只见万女士变了神色。
这支镯子的主人,应该是才去世不久 ,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老何神情特别奇怪:“芊芊,这是你的嫁妆,怎么会不是你的东西呢?”
他的妻子没有答话,看着陆晓齐,镇定从容地从包里取出几张钞票: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老何,行有行规,陆老板有些话不方便说,不要为难人家了!”
老何莫名其妙,陆晓齐揣起那几张钞票,咧嘴一笑:“谢谢,二位走好!”
老何被他市侩噎住,拂袖而去。
陆晓齐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晃脑地唱了一句昆曲儿: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午时已过,陆晓齐从面馆出来,打了个饱嗝,伸了伸懒腰,懒洋洋走回去。
没走几步,腿被人抱住了。
陆晓齐低头一看,那个六七岁穿着破旧的小女娃娃,正昂头笑着喊他:“大哥哥!”
陆晓齐哭丧着脸:“怎么又是你啊,你是能掐还是会算哪!哥哥口袋里但凡有两毛钱,你就又知道了!这街上的塑料瓶,那本来是我的生意,都囫囵让出来给你们父女了,你还这么对我……”
这个小女孩,是陆晓齐醉酒夜归途中认识的,那天晚上他去ktv喝了不少酒还点了个陪唱,趁着喝醉借口去洗手间他就跑了!跑着跑着,就不小心被人绊了一跤。
他爬起来鼻青脸肿地破口大骂,骂完了才看清了,是个坐在路边守着一堆纸箱子矿泉水瓶子的拾荒小女孩,一脸害怕地缩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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