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到住处，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把经过说给实习带队的老师听。老师叫我报警。在老师和丨警丨察的陪同下，我再次去到小巷。可是附近人家打听遍了，也找不到少年，更别提什么神仙爷爷。事后一想，可能本来就只有三个人捣鬼：少年，妇女和她女儿。通过妇女身上的窃听器，少年在远处偷听我说话，见时机成熟，就冒出来，准确无误地说出我的情况，又编造一个可怕的谎言蒙我。真是的，直接说缺钱不就得了，我或多或少会捐赠一些的。干码把你说得那么惨，还演得那么逼真，欺骗我的眼泪和感情。”

　　我不知说什么好。
　　“不止这些呢。”俄顷，王静哭丧着脸说，“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不？”
　　“活下来？那么惨？”
　　“肯定啦。饭钱没了。还要买零食、水果、牙膏和化妆品吧？时间还有两周，身上却只剩下十七枚硬币。不觉得是末日？”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
　　“所以，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怎么办呢？联系不到那小子，找同学借钱又开不了口。”
　　“那小子？”
　　“你呀。”

　　“呃。”
　　“也不是开不了口，关系好到可以开口借钱的女同学还是有的。可是，借钱需要理由吧？她们知道我被骗，散播开来怎么办呢？被爱说女生坏话的男生听见，肯定像钻进狗的牙缝，招来一阵讥讽。怎么这么弱智呀；笨到家了呀。还可能骂我是蠢驴。因为这个，我没找任何人借钱。第二天没亮，悄悄起床，溜进通宵营业的超市，买回一箱泡面。二十四袋装的那种，十五块钱，平均七毛都不到。中午一袋，晚上一袋，对付了两周。同学问干吗，我说减肥。”

　　“怪不得瘦了。”
　　“不漂亮了？”
　　“漂亮。更曲美了。”
　　“谢谢。把那段日子的背景换成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岂不成了现代版的白毛女？”
　　“同感。”
　　王静叹息一声。
　　“过去啦。”我安慰道。
　　“嗯，因为过去了，才有心情说给你听。为了你，我受尽磨难，你却半点表示也没有。”

　　“怎么表示？”
　　“看看后面？”
　　我转身，看见后面墙上挂一幅美其名曰《英雄榜》的书法。其内容，却风牛马不相及：
　　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寻家；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不在家；六等男人无妻无家。

　　“你是几等男人？”王静问，“别说谎好不？想听真话。”
　　“六等。”我想了想回答。
　　“六等……”王静低声重复，仿佛在掂量重量，“确定？”
　　“确定。”

　　王静对我的回答似乎不满意，再没开口。一时间，深夜般的沉默弥漫四周。
　　“我该怎么表示？”半晌，我打破沉寂。
　　“陪我多喝几杯，好么？”
　　“好。”
日期：2012-03-29 20:57:46

　　王静从对面的座位起身，坐来我身边,说猜酒令吧？于是，两人“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嘿！石头、剪刀、布……左一下，右一下……啪、啪……啊、啊”了起来。我反应迟钝，因此输多赢少，数回合下来，罚酒罚得皮木肉麻，房间里的东西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晃动。尽管如此，这个周日的午后，我出奇的能喝，王静亦然，十二瓶啤酒空空如也，均无大的醉意。王静招呼女侍，又搬来一箱。后来的事情，我不大记得了。估计没能再喝多少，就不省人事了。我隐约记得，自己去过一趟洗手间，还摔伤了膝盖。又恍惚觉得，昏迷时，有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一觉醒来，挂钟显示下午五点。我伏在桌上，眼前杯盘狼藉，桌底，摆满空啤酒瓶，瓶盖扔得到处都是。然而，王静不见了。

　　女侍说，王静离开时，有红包转交给我。里面装一张正反两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收据。
　　“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问。
　　“一个钟头前。”
　　女侍撤盘的时间里，我坐在窗前，一边抽烟，一边阅读收据。
　　“饭钱付过了。”王静用蓝色圆珠笔写道，“之前说囊中羞涩，是假话，为了看你的反应。写这些文字的此刻，你趴在我旁边，手臂贴着桌面，脸枕在上面，眼睛闭着，嘴巴微微张开着，发出轻微的鼾声。你可能奇怪，我怎么没醉？是的，你中计了。我带你来这里，目的是灌醉你，然后为所欲为。现在的你，像呼呼大睡却不知道即将被宰的公猪，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割掉你的小鸡鸡。从厨房借来一把菜刀，打开你牛仔裤的拉链，揪出小鸡鸡，菜刀架在上面。但在关键时刻，我放弃了。”

　　读到这里，我背上渗出冷汗。查看拉链，果然被拉开了。乖乖，王静怎么了？我闭目合眼，二十秒静止不动。然后阅读收据背面的内容：
　　“中午，看见独自坐在教室的你，天真地以为在给我写信，因此在窗外等了二十分钟。进去后，想让你抱抱，你无动于衷。明明在写信，却骗我说抽烟。
　　“我们做过吧？总共十八次。十四次在床上，两次在租屋的客厅，一次在厨房，一次在埋葬爸爸的山上。既然做过，为什么说自己是六等男人？不把我当妻，难道花也算不上？伤心死了，你连爱都不爱我。
　　“上面，是灌醉你的原因。
　　“你写给那个叫张娣的信，我从你身上搜出来，一字不漏地看了。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任何事物，哪怕整个世界，也替代不了的。不能见到她，你度日如年。有时甚至产生没有她，人生就没有意义的想法。多动听的情话。在我听来，却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这就是你？脚踩两只船的你？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和我睡觉？信被我撕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读罢王静的留言，我起身，怔怔地望着窗外。雨已经止歇。桃花妖艳，残留在花瓣上的雨水宛如珍珠。不知何故，太阳穴隐隐作痛。我步出酒楼，拦住一辆计程车，吩咐司机朝学校开去。下车后，钻进公用电话亭，给王静所在寝室打电话，听说王静不在后，抱着痛苦不堪的脑袋跑回宿舍，什么也不脱地睡了。醒来不知何时，一片死寂。摸黑敲开隔壁的房门，用201卡再次打电话过去。这回，是王静接的。

　　“谁？”她问。
　　“我！”
　　“不认识。”她说。
　　“听我说！我不是不爱你——”

　　嘟……电话挂了。
　　又拨了数次，响五十遍也没人接听。不用说，电话线被拔掉了。
　　３、
　　次日周一，要去实验室——实验内容是通过拜耳法，从铝土矿中提取氧化铝——由于头痛，还发烧和咳嗽，我叫狼狗代向老师请假。快开中餐时，吃力地起床，走到医务室。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二话不说，为我打了两瓶点滴，叮嘱明天还来。没什么大不了，这我知道，无非食欲不振，目光涣散，浑身无力，离死很远。第二天，理所当然没去，继续睡觉。怪事，怎么也睡不饱。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想入非非，边想边再次滑入睡梦的斜坡。半梦半醒中，我回忆了和王静相处的日子；回顾了五年大学生活；回味了儿时和张娣在一起的时光。往事如同黎明时分远山的风景，随着旭日东升，雾气消散，层层然历历然清晰开来。思及感伤处，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念及开怀处，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有的只是心脏位置酸酸的感觉。好几次，我绝望地想：自己患有癌症多好，便可躺在这里，一分一秒安静地死去。如此云里雾里了三天。三天后，头痛没了，体温正常了，病魔消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