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左玉良，以及他身后的那群苦力，就是一群真真正正被饿急、饿得快要发疯的人。
　　所以，对于他的表态，肖章毫不怀疑。
　　肖章不怀疑，可是站在身边的齐仲康却是一个疑问没解开、这又一个疑问砸过来。
　　有些急不可耐，他低声问道：“肖主事，继续一天给五百文的工钱，你到底要雇这群苦力做什么呀？”
　　“打铁、做珐琅。”简单的回答，肖章心中的谋划，还是不想太早告诉他。
　　既然他是庄主，肖章为什么不想告诉他呢？、
　　原因有二，其一是几天接触下来，肖章看出了齐仲康对定王那是绝对的忠诚。在他的心底里，早已将定王的命令当成了圣旨。
　　这样一个人，肖章不敢什么事都与其言无不尽。因为定王虽强，还有另外那三王。肖章不想还没出仕，便被搅合到夺嫡的争斗中去。
　　其二，技术是生财的核心机密，无论是麻辣烫、还是调料三宝，核心技术现在、永远都只能掌握在肖章手上。
　　如果无暇分身，肖章也只能将技术传授给像曲立三那种，真正信得过的人。
　　一旦核心技术外泄，必引来连锁反应。
　　那会让肖章这独家制作，如今这种独家获利的局面，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出现了竞争对手，生意便很难继续一本万利，很难再继续被定王看重。失去定王的重视，进而会怎样、至少目前尚无法估量……
　　出于这样的思考，只是将第一步计划告诉齐仲康后，肖章马上走下了高阶。

　　来到挺拔站列的老兵面前，肖章在他们的脸上巡视一圈：“会打铁的左边站队，会烧瓷器的、会雕工刻工和描画的，右边站队。”
　　接到指令，以左玉良为首、大约三十多人站到了左边。
　　另一边，大约有四十多人依指令，快速地走到右边、重新站列成队。
　　队伍这么一分开，肖章心里有了数：还不错，眼前这群状如牛的汉子，并非只能做一些毫无技术型的工作。
　　心中暗念、只在瞬间，肖章看向留在中间那五十多：“各位兄弟，既然那些匠人的手艺你们都不会，那么就要委屈你们了。十人一组，你们自己选出领工之人。从即日起，你们便是我青竹庄、肖记搪瓷坊的力工队了。”
　　话微停，肖章转头看向左玉良：“左兄弟，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肖记搪瓷坊工匠总领队，同时兼领力工队领队。你给我提个名，看看谁来做瓷花队的领队吧？”

　　完全不管众人听不听得明白，肖章先将任命给了左玉良。
　　这举动让左玉良愕然失神，竟在肖章说完话时仍呆矗当场，没立即给出答複。…
　　“左兄弟？”见他痴痴傻傻、呆矗在那儿，肖章唤了他一声。
　　听得这声召唤，左玉良被唤回心神来，望着肖章问道：“肖主事，你是要在这里开办搪瓷作坊吗？可是、可是一个搪瓷作坊，似乎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搪瓷这种物件，在当今的大梁朝并不是多见。
　　大梁能见到的搪瓷，多数都是来自西方大秦和波斯。
　　那些珍贵的搪瓷，被称之为“西域珐琅”，是达官显贵和皇族们专用的奢侈品。
　　达官贵人们能用，百姓有需求、也想用怎么办呢？
　　中原之地、藏龙卧虎，中华工匠、擅于仿造。

　　任何的技术，到了中原、到了大梁的能工巧匠手中，几乎就没有不能被破解的。
　　任何有用的、好用的，或者是珍贵的器物，只要大梁工匠想、就没有不能仿造出来的。
　　而且呢！大梁的能工巧匠们，经常在仿造舶来品的时候，还会因地制宜、让其变得本土化和更强化。
　　东西是仿造出来了，可是为了规避皇家和达官贵人。技艺青出于蓝，却不能再叫珐琅去触怒天颜。

　　那怎么办呢？办法总比问题多，大梁的商人们一番争议。最后找到了一个规避忌讳、无懈可击的方法。
　　那就是将这种本土制作的珐琅改个名字、完全用瓷器的名义去贩卖。
　　于是乎，从西边来的那些，仍然被称作“西域珐琅”。大梁工匠仿造出来的，就被称作了搪瓷。
　　这种搪瓷在大梁初年开始有人制作，到了老皇帝上一个年号时，便已成为市井之地路边摊上，随处可见的东西了。
　　所以呢，对于搪瓷、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陌生。
　　既然对搪瓷不陌生，左玉良为什么痴痴傻傻、呆矗原地呢？
　　原因其实不用猜肖章也知道，那是因为搪瓷在大梁满大街都是，但生产搪瓷的作坊大多数都不大。
　　大一些的，几户瓷铁匠人合作。十几个人、每天生产个一百来件。
　　小一些的，以家庭作坊为主，每天也就能生产出了十几件搪瓷。
　　现在这里站着一百二十多人，肖章一下子全都要用做开办搪瓷坊。别说是左玉良，恐怕换做是谁、都会吃惊肖章的胆魄。

　　毕竟那东西，如今已经不如从前值钱，其中的利润也因作坊增多、变得越来越少。
　　左玉良真正震惊的原因，是他在想：这个肖章上来就要玩大的，整这么多人一起开工，他就不怕赔个底掉吗？
　　见他迷茫的样子很是有趣，肖章淡淡一笑：“我要你等做搪瓷，不是直接拿到市面上去叫卖、也不是供给某位达官贵人的。我要你们制出搪瓷来，是要用作装盛一些货物。那些货物远比搪瓷值钱，而且定会一经面世、供不应求。”
　　话略停，在左玉良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肖章继续说道：“左兄弟请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绝对不会让大家伙今天热火朝天、明天饿得鬼哭狼嚎。放心跟我做事，你等只需坐等过上好日子便是。”
　　再次微微停话，肖章笑眯眯地盯着他：“来吧，左总领，请你给我推荐个能胜任瓷花领队的人吧！”
　　“肖主事。”
　　就在肖章盯着左玉良，希望他给自己推举一个人选时，身侧不远处的瓷花队方阵中传来了一声呼唤。

　　循声转头，看向轻唤那人，肖章问道：“何事？”
　　说话那人没有半分胆怯，却是大步走出了队列。
　　走到肖章面前，站定身形后，那人道：“请问肖主事，这位左兄弟是会打铁，可是他会雕、刻、烧、塑那些活计吗？”
　　“该是不会吧？”被人如此问话，肖章不由得也是一阵错愕：“你问这个做什么？”
　　“既是左兄弟不懂那些匠技，那么您让他来推举做这些活计的领队，您认为合适、合理吗？”继续发问，那人板正了身姿。
　　说到此处，那人抱拳一礼：“在下家中本是江右瓷匠世家，只因得罪了当朝太尉高仕禄，被人构陷才致家道中落。若您想选着匠技领队，在下毛遂自荐、望您给我个机会。”
　　毛遂自荐。

　　眼见此状、耳听此言，仔细大梁了一番眼前这个并不是很健硕。
　　与左良玉等老兵相比，完全瘦了两圈的家伙，肖章心底一阵暗笑：这个人很有意思，居然先把一通问，然后再来自报家们要当领队。
　　这是干嘛？是先打压一下小爷的气势，让小爷不敢轻视了他。好深的心机，好有阅历的感觉，好像是他吃定了小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