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淑琴,还不快给你伯母赔不是?”李精伦给李精妙递眼色。
“你错哪儿了?”张荣花是得寸进尺,林兰香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箭步窜上去,“妈,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给他们立规矩,要不然,进了门你有的罪受,她一看就不象好人!”张指着柳。
“你是好人?好哪儿?一个破落户,吃都吃不上,还有脸在这儿摆谱,你算是干嘛的?”李建玉一瘸一拐,往前窜。
“你给我少说两句,难道你们都不饿?都没闻见饭菜酒香?”沈氏小脚,迎下来,“走吧,跟这些不着调的东西说话费劲,咱们屋里说去!”
李精妙为了二儿媳,折了两斗陈年荞麦,这是一笔可以安闲渡过春荒的余粮,这是之前林家和李精伦敲定的,不容反口,李精伦商应下来的,要不然,张荣花不会来到此地,这斗是大斗,公家用的公斗,荞麦可盛八十斤。
荞麦在五谷杂粮里,算是细粮,这种东西之所以后来被人嫌弃不种,是它的产量太低,通常收成好的时候,也就二三百斤,我出生的时候,还有不少地块种植它,适合做馍,色黑味正,且比小麦口感上更胜一筹,节杆粗,内空,有节,鲜亮肉红色,花白,簇生,有芥菜大小,就装在李精妙马车上带回去的。
张荣花是过有经历的女人,可甜可咸可油腻的人,半个小时之前,还剑拔弩张,当她被人邀请坐到饭桌上时,面对热气腾腾的酒香饭菜时,她换了一张脸,俯下身,吸吸鼻子,“呀!这么多好吃的,我今天运气这么好,亲家公,先喝上?”
“那是必须的,就等你一句话!”
张荣花抓过坛子,晃晃里面的酒,趴在坛口,“哎呀,是后槽坊地道的粮食烧的,曹真善是行家里手,他酿的酒之所以能走洲过县,是他功夫精细所致,别人酿不出这个味!窖香浓郁、绵长入口、淡雅清冽!嗯!是这个味!拾魂夺魄!”她吸吸鼻子,闭上眼,仿佛醉了。
“看看,这叫懂行!”李精妙竖起大拇指。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可惜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得糟埸多少粮食?亲家公这么上心,是叫我百口莫辩,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你这是算计好了,我只能顺着竿子往上爬!我可听说:后槽坊离你们这儿不远,也就一节地,可惜我的酒都子没带,要不然非灌一坛子不可!”
“这个没问题,我回头让建木去灌一坛子带回去,建木,听到没?你岳母开金口了!”李精妙这下把这个女人看得透透的。除了皮肤色好,骨和肉早已经虚塌了。
“亲家公,别当真,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能当真?我成什么人啦?背后你不戳我脊梁骨?我还怕自己丢人,算啦,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千万别当真!”
“你是金口玉言,跟老佛爷差不多,就这样了,开喝!建木,给你老岳母倒酒!”
两个年轻人,对望一眼,一个看出了美,另一个看出了一个健壮男的伟岸,象阴阳电,偶尔碰出耀眼的火花,旋即躲开,那是羞和怯同时掉进漏斗坑里,小火苗在谷底蓝盈莹燃烧,阴电阳电交集就会有火花。
后来许多事,证明李精伦当初的预言:李建木这个没有碰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玄妙的人,拣了个大漏,这是一块没有正儿八经没被开垦过的处丨女丨地,不仅要生,还要生出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后来的我,除过我,存活下来的,还有一个兄弟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我不是他们头一个孩子,更不是最后一个,我三爷李建玉说我是狼生的,我象吗?后话后续。
我母亲癸未年生人,属羊,那一年是公历1943年,且我母亲生于12月份,这是一桩当事人差距近十六岁的婚姻,当时我母亲浑沌懵懂,一切全凭我面目可憎、行为不端的外婆张荣花作主,一顿丰盛的酒宴,缔结一桩不幸的婚姻,如此遭罪的婚姻,且能不离不弃,纠缠至死,让我叹为观止。
我的伯父据说因为在外地教书,没有赶得上见证我父母初次见面。
我来到这个世界时,许多事已经物是非非,许多链接全部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不同版本,删异求同,衍生他们大概率故事,我的生活里有个人物必不可少,一个是李建松,尽管他是李精树的儿子,生就的五短身材,当我定下心来,写我父辈故事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已经年过半百,不需要粉饰生活,我现在还怀念他,他是一个满腹经纶一肚子故事的人,我的文学滋养,可能最早来源于他那里,他的故事又长且妙趣横生,我能记得的也就几个:《罗湘豹专打无底洞》、《五梅七枪反唐传》、《薛刚反唐》、《明英烈》、《隋唐英雄传》等,他讲述的时候,唾沫星四溅,时儿拍案叫绝,时儿慷慨激昂,时儿捶胸顿足,时儿破口大骂……他喜欢酒,终生以酒为伴,且最后双眼通红,气绝而死,应该是肝火太盛,生活对与错,我是能分辨的,我小的时候,他那里是我的青春俱乐部,不仅是我,还有其他人,他的大高个女人朱九红心态特别好,她抛弃了家庭、家族的藩篱,平和对待每一个孩子,现在还以霍达的心态活着,她有两个儿子先她而去。
另一个就是我的父亲李建木,他打骂我母亲,且满嘴喷粪,我恨他,2007年,他终于踏上去地狱之路,和我渐行渐远,他让我的生活一地鸡毛,除了酒,他还有一样特别爱好唱书:《打蛮船》、《小寡妇上坟》、《秦相莲告状》、《铡美案》……我喜欢他的说,不喜欢他的唱,象个娘们,尖尖的吊魂腔,我一听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从他那汲取过文学上的修养,在写下着名的《祭父文》这篇我伯父反对、大多数赞人叹息的宏文里,有这样两句:孤坟一座,纸钱不飘。这篇祭文2000多字,全部四字,一气呵成,洋洋之,洒洒之,痛快,不吐不快。
我是不是有些絮叨,后话先说。
第2章:
石云生如李宜忠希望的那样:带着无尽的遗憾,去了另一个世界,人们纷纷猜测李宜忠与石云生谈了什么,久病的石云生就去得如此决绝,石云生从解放前就跟着***做事,且始终如一,留下一河两岸好名声,他的死,盖棺定论,他是一名忠诚的无产阶级战士,县上专门派出鲁延年这个当时第二梯队领班人物和年轻的刘子凡一起,亲赴吴洼子贾家沟参加石云生的追悼大会,三木公社全员参加,褒奖了石氏这些年所做出的贡献,李建玉趁机参了一本,刘子凡当时批评了他。
“李建玉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要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没有明天了吗?”刘子凡表现出不耐烦,“你也是个老党员,咋就看不出火候?我们今天干什么来了?鲁县长还在这,据我所知,他和你们家还有些渊源,稍安勿躁不行吗?”
李宜忠看见李建玉哈巴狗似窜前窜后,贴着刘子凡,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就走向正在点烟的贾云龙,发现梁修身在和石云生的女人孩子交谈,“贾书记,你看我们生产队该额外做点儿什么?”目光却落在刘子凡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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