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黄了?”
“不能这么说,先僵一气,未必是坏事,我只要还在三木公社这位置上,那早晚都是你的,不用整日操那个闲心,你还信不过我?去吧,我得撵你了,说话注意点儿,官比你大,得分清谁是大小王,这没办法,人家是名牌大学,有志不在年高。”
“谢谢刘书记的提醒,我去去就回,胡德禄食堂,晚上我请你!”
“算啦,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改天!”
太阳落在门坎内,梁修身小心敲开乔泊年的办公室,“乔主任,你好!”
“不要客气!说你的事,农业上的!”乔泊年让他坐。
“很简单,一句话,这事出在贾家沟生产队!”
“就是石云生那队?”
“乔主任,好记性!”
“我去开过追悼会嘛!继续!”
“新上任的队长李宜忠经过多少天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扫盐碱治盐碱!”
“这个办法不错!你出多少我扫多少,毛主席教导我们: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看见没有?困扰我们这么多年的历史问题,这不一下子解决了吗?老梁同志,你今天来得及时,我得请你酒,不要跟我客气,过去我们交集太少,从今天起,我们将战斗在一起,你们的办法很好,明天我要组织人,到你说的贾家沟去,参观学习你们治理盐碱地先进经验,如果可行,将在三木公社各个大队推广,我们也请县上领导,前来观模,如果可行,将来在咱钟吾县试点!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很好!老梁同志,你们的做法值得推广,我就不相信治不了盐碱,我们可以象割韭菜那样:你出多少,我扫多少!好样的,亲爱的老梁同志,放手去干吧,有我做你的坚强后盾,你还怕啥?多打粮食,我们吃不完,还可以上交国家,你们一个地方这么做了,别的地方就会学习,全县乃至全国都可以学,消灭盐碱地指日可待!我代表他们先谢谢你!”他紧紧抓住梁的手,使劲摇撼起来。
周蔓枝原本是个老姑娘,以前有点儿姿色,挑三拣四,终于把自己挑剩下了,以前弟弟妹妹尚小,以她为中心,倒不觉得什么,妹妹们出嫁了,弟弟们一个个娶了媳妇,她的位置尴尬起来,且年龄超过三十岁,岁月的刻痕留在脸上,红润的脸肿胀发泡,闲话象污水,从墙缝中渗出来,带着点儿味,馊且腥,听不下去了,也象污水一样,绿苔绣织,墨斑杂踏,她心目中期盼的那种强有力的臂膀,并没有出现,她心中无数次描绘的爱情一次也没有出现,花开花盛花凋零,如春一样,转瞬即失,昨日象那东流水,因为和弟媳妇性格上有落差,她肆无忌惮、大大咧咧,那种不讲究,你的和我的界线感模糊害了她,亲情象纸越磨越薄,一不小心,擦出窟窿,风从那里跌跌宕宕,人情冷暖就扑到脸上,娘家终是寄居,要想随心所欲,还得是自己的家,可她的家在哪儿?
因为家贫,二十七的郭成林去了煤矿,进去就吃皇粮,是美差,按说轮不上他,可偏偏就就象肉饼砸落在他的头上,命运垂怜,还是机缘眷顾?可是有些人,进去了美滋滋吃上了皇粮,心花还没来得及怒放,就被砸在井下,据说是一种地下的叫瓦斯的气体作祟,它象蓝色妖姬,抓不着也看不见,来无影且去无踪,会爆炸,但它屡屡犯事,许多年轻的生命埋在垮塌井下。
郭姓在贾家沟属于“少数民族”,只两家,是从一根老枝上分出的两个树杈,长幼有序,年长者娶妻分家,年幼者家贫没妻,就只好顶了别人的名额,去了矿上,名声烂在贾家沟,要想娶妻,有些难,嫁了说不定触了霉头,就要当寡妇,那些触角灵敏的人,畏畏缩缩,与幸福擦肩而过,闺女不会下嫁这样人,没有西红柿吃,吃个萝卜也解渴,郭成林熬过三十六岁,每年回家也穿得人模狗样,但就是没人提亲,无独有偶,老话说:臭猪头,就有那瞎鼻子土地佬在等着,见缝可以插针,麦芒就直直落在针鼻子里,巧得不能再巧。
周家那儿有好事者,闲逛逛到贾家沟,喝酒漏风的嘴,随口一说,当笑话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不这千里姻缘怎能一线牵?中国人天生爱多事,因为古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牵了一线缘,没想到,后来周氏熬过那些荒唐岁月,双脚就踏在幸福路上,现如今儿孙一堆,老是老了,她的故事,却别有一番滋味,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无需咀嚼,酸甜可口,倏地一下,从口中,滑进五脏六腑,那种通和透,让人终生难忘。
是,她是做过高孝年好多年的情人,那是寂寞墙上一朵绚烂的花,开得美,开得烂,那是周蔓枝生命春天里一朵最养眼的花,虽然她一生都没有遇到她期昐的男人,可她的故事,依然象散发出好酒深埋地下多年的醇,吸一下鼻子,味道纯正,是精男和秀女该有的味道,莫道不消魂。
高孝年是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医生,人生得白净,爱干净,穿着白大褂,油头粉面,嘴皮子溜,恐怕年龄上比周氏稍长,且生有一堆孩子,医术要比卫生室另一个朱少臣要好得多,两个人形成鲜明对比,朱少臣象个挂在深秋树梢上的老丝瓜,面如土色,且不苟言笑,佝偻着背,带着黄褐色老发镜,私塾出身,干瘦干瘦的,整个人细长而弯。
高孝年肥而不腻,胖而不笨,喜欢笑,且笑容可拘,话峰话梢带着钩子,稍不留神,被戗割,别人学不来,戗割的地方不破不流血,甚至有一种通透感,这在那个土坷垃冒烟粗糙男人遍地的时代,高孝年的精细,多么养眼,和他说话就是一种幸福,河水会流,情感会动。
周氏唯一遗憾的事,她虽如愿做了高的情人,但不是唯一,高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且高喜欢丰乳肥臀的女人,周是当之无愧的人选,高的眼神里有钩子,不是硬拽,而是搔痒式撩拨,象弹琴那样:把每一个音符都弹掉地上,让它滋滋冒烟,生出妖艳的火花,用指甲掐在你痒痒疙瘩上,既微疼又酥痒,那种感觉,象滋味在舌尖上,糙人囫囵吞下,什么也不留,只是填肚子,周氏曾经长时间飘飘然,陶醉其间,乐在其中,名声就象一块抹布,用后就扔,晒在太阳下,苍蝇踪,阳光吸,不久就干。
刘长根、李宜忠、甚至是李建玉,这些个人,是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泼污水,是男人拿手好戏,槐花开的时候,醉人,那时春在往深度里炸裂,那种飘逸的香,拾魂夺魄,黄昏里,男人象叫春的猫,躁动不安,也象猫一样在家前屋后乱窜,只是不象驴那样:“嗯啊---嗯啊----”呻唤,不能上手,让这些男人深感遗憾,尤其是李宜忠,老在那儿打擦边球,都说猴子不上竿多敲两边锣,就算他把锣震裂敲碎,周蔓枝也有风不动。刘长根在那样鸟语花香深邃的夜里,难以入睡,曾经竟然好运气在卫生室的吊兰底下的吊床上,抓个正着,依高孝年的意思:让周蔓枝陪刘长根一次,不烧着皮,更不燎着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刘长根乐开花,不住点头,但周坚决不同意,这个顺水人情她坚决不从,高孝年摊摊手,无可奈何,知道第二天就会满城风雨,这是代价。名声这东西,有些人比护脸更要紧,正因为这样:处处被人拿捏,有人则无所谓:能咋地?象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而李建玉是那种象鬼魂一样的眼神在关注,柳氏防火防盗防建玉,时刻绷着一根紧弦,这个让他惦记一辈子的女人,始终不能上手,后来,林兰香的出现,渐渐淡化了他对周的相思,象钉子钉在林身上,象两只疯狗,和李宜忠掐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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