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善当时正在酒坊里,拿着小酒器,从清汪汪酒都中舀一点,吸咂一口,细品,他要品出那种上等的味,才肯罢休,这么些年,后槽坊的酒一枝独秀,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不将就,只要味儿有一点儿不正,曹真善就会立马更改,这骂声象乍起的风,有股子斜性,他蹙着眉,对小伙计吩咐道,“看看怎回事?”
“不用看!是新当选的贫协主任沈冬秋,前几日你不在,他来赊酒,大掌柜没赊,今个儿喝多了,故骂上门来!”
“糊涂!走!看看去!”他放下竹筒做的酒器,拍拍手,“我大哥犯浑,你怎不提醒一下?”
“大掌柜的脾气……”
“好了好了,别说别的,赶紧的,吩咐厨房,做些橄榄酸梅汤来,听听,这都醉成什么样了?哎,遭了罪了,还有你,准备铣和干土,咋这么没有眼力见?白跟了我这么久了?沈主任,沈大主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要来之前,咋不派人通知一声?你看看,你看看,咋能让你遭这份罪?好点儿没?酒是好东西,但没这么喝的,太过于孟浪了,我依然叫人准备了醒酒汤……”曹真善大步流星奔过去。
“哇~哇哇~……”沈冬秋扎煞着手,胃要抽出来一样。
“哎呀呀!沈大主任,不待这样的,你和什么人喝酒?这么掏心掏肺,值得吗?”曹真善跑到沈冬秋背后,替他捶背,见沈血色瞅他一眼,“沈大主任,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只是交情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伤不起,真的伤不起!哎呀,瞧我这张臭嘴,一慌忙咱还不会说话了?”摇摇头,轻扇自己一耳光。
“老爷,醒酒汤来了!”女佣颤颤巍巍端着醒酒汤来了。
“哎呀,我跟你们交待过多少回了,不要再叫什么‘老爷’,这是旧社会封建残渣余孽,要不得的,今后不要再……”他看见沈冬秋血色如狼的眼,正盯着十七岁古铃发呆,我的个乖乖,这是饿狼看见可口食物的贪婪,“来!来来!给我,咋就调教不好呢?笨手毛脚,沈主任,来!来来!喝下去,正宗的橄榄酸梅子汤,上海的大客商郦至年带来的,绝无仅有,平时我自个儿都舍不得喝,来,喝下去,五分钟不要,你的胃就舒服多了!”
“一边去!你别走,你站住!哪儿的人?到大队部报备了吗?”沈冬秋推开曹真善的手。
古铃只得后背发凉站住,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站住。
“不会是台湾派遣来的特务吧?”
“沈主任,言重了,她还不到十八岁,本地人,绝对的本地人,怎么可能与特务沾上边?”曹真善还是那张和稀泥的笑脸,但笑容的虚缝中溢出轻蔑一瞥:你算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去,让小马过来打扫!”
古铃慌慌张张跑了,象冷风摇晃着一树开得正艳的桃花,震颤。
“她真不是特务?看着不象,胆忒小,曹二掌柜的,别怕,我逗她玩!拿来!”沈冬秋端过碗,咕咚咚……灌老鼠洞一样,喝个干净利索,最后还要象狗一样,伸出红舌头舔碗,啧,啧啧……吸咂有声,然后,要把碗递给曹真善。
曹赶忙伸手接,半空沈冬秋手一松,当啷一声,碗掉地碎了,这是沈携私愤所为,他不可能让曹接到碗,“对不住,曹二掌柜的,不!曹老爷!我喝多了,我赔!”大姆指和食指拧撵票子那样拧撵着。
曹惊愕了,随机摇摇头,“没事的,赔什么赔?外气了,沈主任,您看:这不碎碎(岁岁)平安嘛!谢谢你,把福音带来!走,里面请,沈大主任的到来,小酒坊蓬荜生辉,请!沈主任,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怕您忙,请都请不来!”
“你真这样想?”
“不是咋地?”
“你比你老大懂事多了,他真不是东西!”
“是!是!他不是东西!”
“刚才那小丫头叫什么来着的?”他回头瞅一眼曹真善:这是只的的道道经多见广的老狐狸,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还怕了你不成?他笑了,权力的奥秘意概于此:是官强于民!
“她叫……”曹真善差点儿脱口而出,但一转念:不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杂种惦记上古铃了,“樱桃!”
“嗯!名如其人,虽人小点儿,还有核,但酸甜可口,芳香宜人,那滋味倏地从口腔滑向全身心,不错不错!前头走着?到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上,今天哪儿都不去了,听你差遣!”
“好的!难得沈大主任有此雅兴!”
“就这么办!”
曹真善吐吐舌头:我这是自找的,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
周蔓枝失落得无处安放,自从高孝年怂了之后,她就再也找不到喜欢他的理由,银样蜡枪头,好看的男人就是熊包,关键时刻居然要自己去跟别人那个,来换取名节,她生气至极,断然拒断,失望至极,自此洁身自好起来,找不到她理想中的男人,但她没有放弃寻找,很多男人踩着她的名声,要侵犯她,都被挡了回去,许多女人名义痛斥她的不洁,暗地里羡慕她的敢做敢为,在一个浑沌的世界,苛求自己的理想,是她抬高了自己还是世界根本就是这个样子人,高孝年从来都不缺女人,哪个女人忘了他,他也不会去找你,这种事,你情我愿,不存在谁吃亏谁占便宜,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者性也,既然是这么个道理,高孝年秉持此理,游走于各种女人之间,收放自如,周蔓枝很长时间能忍自抠,不再去找他,他也无所谓,周氏不是随便的人,不是是个男人就行的人,憋不住了,也会偷偷摸摸去高孝年那儿分一杯羹,高毫不忌讳周氏薄情寡义,随遇而安。在那些跌宕起伏的日子,靠这种偷窃与施舍,饥一顿饱一顿安然渡过激情澎湃的岁月,多少男人眼红急于赠予,她却熟视无睹,象踩在一堆堆破烂上,恶心跳梭,宁吃好桃一口,不啃烂梨半筐,属于周氏的青春岁月,就这样一错二叠过去了,高孝年她不满意,更好的她又找不着,她的一生在滥情和固守之间排徊。
其实,与高孝年相比,除过少数几个无赖,大多数还可圈可点,但他们要么相貌不行,要么口才不及高孝年,这点或那点缺失,最终没能如愿登上周氏这艘丰满的渔船,引以为终身憾事,男人之癖,精于此道,好色而堵不住色漏。
周氏一枝独秀,在男人羡慕的世界里,有了品味之称,好色而不滥情,不能从那儿分一杯羹,而生出无限慨叹,吃不到嘴里的,永远是好东西,臆想掺杂了许多虚的成份,李宜忠摇摇摆摆,象个笨拙的唐老鸭,摆来摆去,还嘎、嘎、嘎嘎呻唤着,后来他调头东进,又栽在林兰香的梦里,这两个女人各有千秋,一个如同圪针,动一下被扎一下,另一个则如同泥鳅,怎么抓都抓不住,在猎艳的路上,李宜忠几乎一路绿灯,大姑娘小媳妇,多少人在他淫威蹂躏中,落下泪水,倘若李宜忠有思想,他会自豪对自己走过的路投去深情一瞥:不虚此生!可惜他没有思想:跟猪一样,只关心饲料,吃完了,睡足了,就会精神抖擞,人模狗样站在一堆贫下中农为主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时代浑沌,就有那么一批草履虫一样的单细胞动物孕育而生,并且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主宰着大多数人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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