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3-30 10:08:29

　　“缺电！”金铨无奈地叹口气，闭目养神。话不投机半句多，面对着这样一个水米不进的聪明的傻子，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真明说了，反就更不明白了。
　　武装在路边僵立了许久才上车往回走，快到进县城的时候，看到金铨的车打着双闪在路边等他。不觉心生暖意，也许领导是觉得误会他了，毕竟得叫人家把话说完嘛，再说谁把谁家的孩子扔井里了？毁呀毁呀的，太夸张了吧。
　　他点了一脚刹车，灯光照射下看到金铨钻出车子，右手挡着眼朝他走过来，便赶紧转换了近光灯。心想不能在跟领导拗了，大家对我不错，也许天一亮都想明白了。等吴书记约我细谈的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日期：2012-03-30 10:21:12

　　他赶紧钻出车子，金副县长并不是来跟他道歉的：“武装，我必须郑重地警告你，今晚你说的话，决不许再提，也不能跟第二个人再说了，这是命令！”
　　武装一惊：“为……什么？”
　　金铨火了，指着他鼻子吼道：“你说为什么？十万大军云集云雾山，势可鼓不可泄！这是政治！”

　　武装还年轻，不懂得“政治”两个字的内涵。其实最完美方案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世界太复杂了，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所以需要政治，政治不但是一种强制下的统一，也是一种平衡，一种无奈状态下的退而求其次。
日期：2012-03-30 10:40:43

　　金副县长一甩袖子往回走，拉开车门时又回头补了一句：“告诉你个真理吧：永远不要低估搞政治的！他比你们聪明。政治家是站在你们专家的肩膀上看问题的！你懂得他都懂，你不懂得他也懂。越是专家看问题就越局限，在局部上看是真理的，在整体上看往往是就是荒谬。明白吧？！”
　　“不明白！”武装跺着脚大喊：“我的问题很专业，你们根本就没听明白，怎么能随便判死刑？！”
　　金铨恨恨地摔上车门子，司机没有再按喇叭，一脚油门窜了。

日期：2012-03-30 11:34:12

　　（2）
　　第二天一早，武装就去敲老经理的门，进屋先把金铨哪句话学舌了，满脸疑惑地问：“我就想不通了，吴书记想到的我替他想到了，想不到的我也替他想到了，怎么就办事不由东了？”
　　老经理一皱眉，反唇相讥道：“你这话我就听着别扭，吴书记的问题，用得着你去想？你吃多了？”
　　“这……”武装语塞。
　　“武大，你太幼稚了……你那第二套方案，万不可再提！你想想，只要拿出来一讨论，就得又扯皮一阵子，哪怕你把工期再延后两个月，雨季之前主体基础就完不了，冬季太冷又无法施工，这事要拖到明年，那得多大变数？再说你把投资减少一半，那还算得上是重点工程吗，还有得了那么大的关注度吗？水库在上川境内是上川的成绩，送一半给丽水那算什么？上川管得了丽水吗？你难道想让姚书记下来挂帅？上川就你一个人在忙吗？不！是几十万人在忙，本来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又想出这么个幺蛾子来，给刚打足了气儿的车胎拔气门芯儿！自己抽自己嘴巴不说还捎带抽吴书记的，你脑袋被驴踢了？你这招一枪俩鸟，捎带着再把丽水的项目搅黄了，人家不知道你是谁发的坏，只会骂吴书记不给同行留饭碗子！武装，你小子够黑的你！”

日期：2012-03-30 12:36:02

　　“这……我……”武装脑门冒出汗珠了：“……老经理，真理是不是只有一个？”
　　“没错。可惜没在你手上，因为你说了不算！”
　　武装彻底懵了，他对老经理有着天然的信任感，这老头跟袁钺不一样，务实且不偏激，要是连他都这么说，那也许就真是自己错了。他在地上蹲了老半天，忽然说：“老经理，省设计院打算调我过去，说好连夏青一块带着，我一直没同意。不行……我还是调走吧。”
　　没想到老经理想都没想就说：“那敢情好！武装，你这性情，一不可当官二不要挑头单干，踏踏实实做个技术人员与世无争的最好。”

日期：2012-03-30 12:58:50

　　武装心里一百个不服。但以他的有限的人生阅历，以无法自己判断该怎么办了。
　　早晨，书记县长同乘一辆车回上川。吴双全一路哈气连天，眼睛布满了血丝，提起昨晚的事情，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哭笑不得。昨晚武装整了他个措手不及，他对自己的失态有点后悔，像个跳梁小丑的样子，显得内心不够强大。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的丢分，比武装自爆其短的丢分来的更多。
　　周文昌坐在前面几次回过头来看，想了解老吴的现在的想法。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上，他发现自己一点主心骨都没有。如果没有老吴，他真不知该怎么办。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硬射出去又显得急功近利！这事儿没个像样的说法，怕是不行。
日期：2012-03-30 14:06:35

　　“老吴，对于武装，你是怎么个看法？”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吴书记闭着眼睛养神，面部表情比想象的要从容。反问道：“你说呢？”
　　周文昌开始绕圈：“金铨昨晚回到家就跟我打电话，说他半路上被武装截住了，非要论个短长……”
　　“哦，论了吗？……”
　　“唇枪舌剑，这孩子榆木脑袋，想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周文昌偷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金铨的意思，武装这个典型不能再树了，要慢慢降温，否则还将自打耳光。还有提副总指挥的事儿要压一压，资金运作这么大的事儿，下一步指望他肯定不行！他建议先把他挂起来，再派个得力的人进去……”

日期：2012-03-30 14:46:08

　　周文昌的话具有伸缩性。如果吴双全反感，那就是金铨的意见。如果赞同，就会说我也是这意思。这倒不是耍滑，是他真没有像样的想法。
　　他说得资金运作也是件大事，水库工程预算是上头早定好的，大头国家调拨，中头来自省里，小头市里解决。现在能节省出五千万来，退回国库就等于扔在水皮上一点儿都不响。可这笔钱要是留在上川，那可就足够改造一条大街的，把上川弄得比津河还漂亮！
　　把这笔钱截留在地方上是姚书记首肯的，连侯省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工程款毕竟不可随意挪用，只能变通。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工程分成若干段儿，把其中最省事的一段儿加大预算，然后叫县建筑公司接下来。超额把款子拨给他们，再通过上缴利润的方式把五千万转移到县财政……

日期：2012-03-30 15:25:25

　　现在看来，这么大的动作，武装显然是胜任不了的。这家伙太嫩了，设计上的成功有一定的偶然性，不代表他其他领域也是超人的。可是武装是吴书记树的典型，正如日中天，撤他就等于搧老吴的脸！再说昨晚上这事市里各大班子都看得真真的，这个节骨眼上把武装办了，上头该怎么看？
　　“金铨的意见，此人不可不用，不能重用，不能久用。”这话很精辟，但也跟废话差不多，这样的话吴双全从来不说。对付武装他还真有点挠头，人或图名图利图官或是三者都图，但只要有所求就好办。唯独像武装这样的书生性格，你对他好也未必感恩，对他坏也未必看得出来，时不时耍耍小脾气，你也摸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
　　俩人望着窗外，一路颠簸，马路开始变宽，上川快到了。
日期：2012-03-30 16:29:08

　　上海轿车拐进县委大院，周文昌在前面忽然一拍大腿说：“哎呀，前世的冤家，真是欠他的！”
　　吴双全抬头一望，原来是武装在他的办公室门前蹲着，显然是等了许久了，一副不见不散的架势！见到这个一大早就堵屁股门子的讨债鬼，周文昌显然有点头大。

　　吴双全也头大，下车的瞬间，还没想好怎么应付。
　　武装站了起来：“吴书记……”
　　周文昌偷眼看吴双全怎么表态。电光火石间只见他乐呵呵地问：“哈哈，正要找你呢！昨晚上意犹未尽，正好要找你聊聊！”
　　“吴书记，我想调走。”武装嗫嚅着，声音小得像蚊子。
日期：2012-03-30 16:57:50

　　周文昌吓了一跳，立刻看吴双全。见他也愣了足有五六秒钟，显得有点长。这是一个反复权衡复杂过程，简短的对峙对双方都是一个煎熬。武装一走，上川的班子就洗不清了，工程百分百吹灯。
　　吴双全响亮地说道：“这可不行！武装，你是个人才呀！上川建水库哪能离得了你？不行不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我绝对不放！”
　　这一刻，武装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了！他其实不想走，从内心深处盼望着吴书记能主动把他留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厌弃这个地方了，感觉自己的灵魂依然跟上川跟水库跟那个破破烂烂的建筑公司连在一起了。
　　周文昌反应极快：“小武子，上川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