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3-29 12:05:22
事情的转机,来自贾母仿佛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
· 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非常令人意外的是,学识一级渊博的宝、黛二人竟然从未听过这句话。所以一传入他们耳中,他们就如同被雷击了一样,立刻定下神来,细细品味。
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并不复杂。原先在二人的视野中,对方都是“神”,而自己也要装成“神”。但是贾母一语惊醒梦中人,指出他们不过是两个在尘世中轮回不休的普通人类而已。而且他们的命运,都是由一个冥冥难知的上苍注定的。
可见,人之“痴”,并不能简单地通过化神为凡而得到治愈;恰恰相反,他们必须从过去的“神”,转入一种对崭新的神的认知!
有了这种认知,他们终于达到了“人居两地,情发一心”的境界!
这是宝黛爱情的真正起点吗?
可惜,这最多是一个正常交流的起点,语言的障碍(尤其是汉语的障碍),仍然无时无刻不存在。宝玉的一句“你死了,我做和尚!”,本来是一句情话,但在林黛玉这个充满社会意识的人听来,却是异常的反感,于是双方再次陷入僵局。
但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他们懂得了沉默是金(其实沉默不是金)的道理。贾宝玉宁可憋得脸上发紫,也不再说话。而林黛玉也仅仅说出了“你这”二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然后,她把一块自己的手帕“扔”给宝玉擦眼泪,这个效果,显然要比一百句话更强得多。
当二人被王熙凤强拖到贾母他们面前时,薛宝钗也在场。沟通的稍稍顺畅,使贾宝玉信心倍增。他仿佛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不在乎薛宝钗,于是生平第一次拿对方的“丰满”取笑。女性的丰满,本来是一个优点,但是贾宝玉居然当作一个缺点(跟林黛玉相比)讽刺出来,薛宝钗脾气再好,也忍耐不住了。
林黛玉却如同得胜回朝一般地开心,也主动找薛宝钗说话。对方也不再客气,直接拿尖锐的比喻反刺回来。这场早就预埋下的生死较量,终于开锣了。
这是一场与爱情无关的较量。
日期:2012-03-30 11:37:12
亮点十九:同浴
据说,人跟人都是需要分开洗浴的,因为人的私处即性征,不宜让他人(包括自己最亲的人)看见。为什么不能看?这是一件奇怪的事。
持这种观点的人,包括晴雯。我们知道,与袭人不同,晴雯跟宝玉是没有发生过性关系的。但是这一天,贾宝玉一来喝醉了,二来也有意亲近晴雯,于是提出了“同浴”的要求:
· 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
袭人是宝玉最亲近的丫环,晴雯要远一些,但毕竟在一个屋檐下,大量的近距离接触,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是从前后的情况分析,两个成熟的男女竟然从未在一起洗澡,至多是宝玉洗而晴雯服侍,甚至只是给拿拿毛巾,这是颇为难得的。但是这一次,宝玉主动提出了一起洗澡,虽然是醉话(成年男人估计天天都有醉话),但晴雯该如何拒绝呢?
· 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
这一段话的内容,非常丰富。首先,晴雯的态度显然是拒绝的。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不愿意跟宝玉发展到袭人已有的层次?为什么拒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这些问题是值得思考的。
其次,宝玉显然曾经有过跟丫环同浴的经历。其中一人叫做碧痕,长相不知,但肯定不会多么难看。她曾经在宝玉的要求下,或者自愿地服侍贾宝玉洗澡。这一洗,就洗了整整4-6个小时,无论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这个时间段也过于漫长。这里的关键问题是,或许由于贾宝玉的暗示,或许由于时间已经长得超出了正常范围,总之其他丫环们渐渐地就不敢进入洗澡间了,只留下了贾宝玉和碧痕二人。
后来好歹洗完了,碧痕出来以后,其他丫环分批进去查看,发现地上也是水,床上也是水,可见二人的活动区域,曾经发生过转换。如此景况,显然是纯粹的洗澡擦身所无法形成的,但是众人仍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随后的几天,“笑”成了怡红院的主题。笑什么呢?当然是嘲笑碧痕。但是具体的过程未知,缺乏充足的讨论素材,也不好真地笑出什么实质性内容来。可见碧痕的口风非常紧,她和宝玉在5个小时之间所做的事,成为怡红院姑娘心头永远的谜。
再说晴雯。虽然拒绝和宝玉发生类似的故事,但是晴雯毕竟是丫环,总得尽到自己的责任,也表达出一定程度的温暖(须知这个度,实在是不好把握)。于是她提出自己去倒一盆水,给贾宝玉洗脸兼醒酒,同时用天气凉爽、适合睡觉来诱惑他早些自己上床。
最后一句也很精彩,鸳鸯送的果子已经泡好在水晶制作的茶缸里边了,一会叫几个小丫环服侍宝玉吃下。一句话把整个怡红院的等级秩序和精致文化都给描述出来,他贾宝玉就是有再强的动物欲望,这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日期:2012-03-30 13:24:43
亮点二十:全面战争
薛宝钗和林黛玉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响。
第一场大戏,上演于贾母的房中,王夫人、众小姐等核心人物都在场。趁着史湘云的出现,二人寸土必争。
· 宝钗一旁笑道:“姨娘不知道,他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衣裳。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像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他站在那椅子后边,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过去。后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说‘倒扮上男人好看了’。”
· 林黛玉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来,住了没两日就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他就披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这一战,围绕着王夫人这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姨娘”,一个是“舅妈”,亲疏程度相似,则以攻心为上。薛宝钗的战术是张口闭口贾宝玉,好像没人知道那是王夫人的儿子。最后还借用贾母的总结,指出生女不如生男好这个重大主题,试图让王夫人痛快到底。
林黛玉的机锋,就要复杂的多。大红猩猩毡斗篷是贾宝玉经常穿戴的经典服饰,但她不提宝玉二字,却处处暗示穿这身衣服的人物的憨态,让王夫人难免回忆起宝玉幼时的纯真,并暗示自己才是唯一能够与宝玉交心之人。
黛玉的话引起了众人的爆笑,显然无论从把握王夫人心理的程度,还是社会影响力(包括宝玉的社会影响力)的程度,都是她占得上风。薛宝钗反应机敏,立刻进行了概念转换,把林黛玉亲切说出的“可爱”这个褒义词,转成了“淘气”这个贬义词。她心里想着宝玉,嘴上却问周奶妈湘云是否仍然淘气。
王夫人和贾母被迫回应这个概念,分别指出史湘云和宝玉都应该改掉淘气的毛病,因为离结婚成家不远,不宜再多话和叫小名了。表面上看是薛宝钗扳回一城,但是整个屋里的氛围为之一抑。
幸好贾宝玉及时出现,一个“云妹妹”,逼得王夫人再次提醒他小名的不庄严性。但是黛玉装作没听见,继续发掘宝玉和湘云之间的童真故事,她有十足的信心,王夫人的内心深处是在自己这边的。何况,她还有更深的用意。果然湘云很快呈现了专门送给袭人的绛纹石戒指。林黛玉装傻问道:你干嘛上次不一起送来呢?大家看看,湘云好糊涂啊!
湘云愉快地解释说,其实自己这样做,正是深谙人际沟通的复杂性的表现(究竟谁“幼稚”?)。首先,在送给小姐的物品中混上一个送给丫环的,这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政治敏感性,容易给袭人和宝玉(还有王夫人)带来未知的变化。其次,具体由谁从史府送过来,史府有自己的秩序,未必是她这个小姐能够左右的。果然那天来的是个男仆,他对于女人世界政治的复杂性缺乏感悟和同情力,就很有可能说不清楚,把好事说成坏事。
最后,她带来的四个绛纹石戒指,分别交给了袭人、鸳鸯、金钏和平儿,恰恰是当时贾府四大牛人的丫环。湘云是否知道此时金钏已经被王夫人撵走了呢?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她这样做都是恰如其份的。
林黛玉控制局面大获成功,立刻收手。她借用贾宝玉夸赞湘云会说话,半装半真地吃醋就要走人。这个醋吃的水平之高,连薛宝钗都上当了。她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仍然是个清纯的小女生,连忙收住自己和宝玉的对笑,跑去安慰林黛玉。仅从这个结尾看,这场硬仗,倒算是不分上下。二人的刺刀见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上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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