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想起刚才十三爷说的那些我离开后的往事，心里更是酸痛。十三年的时间，你是如何一日日寂寞而孤苦的度过，还要面对弑父屠弟的指责，面对物欲横流的时局，面对繁冗琐碎的政务，然后一件件费心地处理那些永远堆积如山的奏折，一字字认真地写下那些出自肺腑的朱批？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可也觉得春寒料峭，秋凉如水？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的胤禛像是被淹没在一汪极深的湖中，周身浸着悲伤却不自知。

　　他弯下身子蹲在我面前，揽住我的肩头，将我的头靠在他胸口：“什么事这么伤心？”一边说一边掏出纸巾来替我擦眼泪。
　　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我却摇着头不肯告诉他。要怎样说呢，说我知道他就是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四爷？还是说我如此伤心只因为蹉跎了那么多可以有情相守的岁月？
　　他看着我，唇边透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半劝说半威胁地说：“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我可要想办法为你止哭了。”
　　我不理会他，只是靠在他身前，却不肯抬头再去看他。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晓晓，告诉我，你终日在想些什么？”
　　“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可以？”
　　“无论你今后要面对怎样的曲折，也无论你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晓晓，只要是为你而做的，我从不认为那是付出。我认为那是一种给予，是我可以给、能够给，并且愿意给的，我不在乎你所说的那些曲折，也不觉得那些是代价，是需要用什么东西去换取的。我只希望你能安心的接受，不要再被无谓的东西牵绊，懂吗？”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点头。

　　我不敢看他的脸，只是轻轻地说：“你，就是四爷，是不是？”
　　他有微微的吃惊。但很快，他转头看了一眼十三，十三极轻极轻地略颔了下首，然后眼神向着院外看了一眼，便出去了。
　　望着十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小路的转弯处，他这才重新看着我：“你都知道了？十三弟还是藏不住话。”
　　我只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看着我的表情，微微一笑，轻轻说了一个字：“是。”

　　只一个字，已经足以让我的心里开出细密的花朵。我似乎听见了花苞绽开的声音，又仿佛闻到了阵阵木兰的清香。噙住了的眼泪，却几乎在那一刹那要由衷地微笑出来：“为什么告诉我？之前不是一直要瞒着我么？”
　　“不为什么，只觉得如今理应如此。”他也笑，眼角细密的纹路里盛着满满的爱意。那宠溺的表情仿佛是一片柔波，情思荡漾着丝丝波光，轻柔的语气掩不住浓烈的情感，我能感觉到，说出了这个字的他，也是如释重负的。
　　如此熟悉的对答，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果不是身在此处，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个冬日午后的小院了。
　　他看着怀中的我，眼神渐渐柔软起来。缓缓地低下头来，那张冷峻的脸距我只有几寸之遥。我下意识地要推开他，他凝视了我半响，然后微微摇头：“别动。”紧接着，柔软的唇向着我的压了下来。
　　说不清唇齿相互缠绵的感觉。忽地想起那次塞外学马，我们的第一个吻——强势的他，惊慌的我，当时觉得心里全是委屈，是不甘，如今想起来却都是甜蜜的回忆。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在他舌尖轻咬了一下。他停了下来，探究地看着我，偏着头的样子与以前一模一样。
　　我侧头轻笑：“谁让你总是欺负我。”说完捂着嘴笑起来。
　　“我欺负你？这话从何说起？”他皱着眉，显然不认同我说的话。
　　“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若曦，明明知道我心里的苦，明明知道我挂念你，也折磨自己，还能耐住性子不理我，不认我，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
　　“我哪有不理你，是你不理我才对吧？没良心的小东西！”他说着用力紧紧拥了我一下，“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的心理压力太大。你又爱劳神，一天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我怕你又胡思乱想。”
　　“你这话什么意思？”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八爷——胤禛不是还在顾虑我和八爷之间吧？

　　他看着我的脸，不赞同地摇头：“你瞧，又乱想了吧？我已说过的，以前的一切我都不会再介意的，若曦，我只要你今后都陪在我身边。”
　　我叹了口气，再次投入到他的怀中，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拥住我，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我要你今后都不再叹气，要一直幸福下去。”
　　我轻声说：“胤禛，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太过幸福的感觉，也会让人想要叹气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拥住了我。
　　远远地天边，落日炫目的色彩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映亮了整片天空，将我，将我们，都深深地笼罩在这样的天色下。

　　日期：2011-12-07 16:58
　　牙膏一截，请诸位笑纳
　　11（下）
　　【憩心居】
　　入夜的憩心居格外静谧。
　　这是北京难得的冬日夜晚，空气寒冷而干燥，站在小院里，一丝风也没有，就连夜空中的星星，都清清亮亮的闪烁着微光。院子的角落里，小径两旁的花池里，都还残存着前几日的落雪，并未消融殆尽。此刻在夜色里看来，只觉白得洁净，冷得耀眼，却丝毫不觉颓败。

　　我和胤禛站在那片荷花池前，我偏头问胤禛：“你猜我想起了一句什么话？”
　　他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留得残荷听雨声。”
　　我满心叹服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这一句？”
　　“此情此景，该当是这一句。”说完牵起我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替我把鬓边的头发捋到耳后：“走吧，这几天该给你好好儿补补。我住了几天医院，你倒是瘦了一大圈儿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该吃些什么才好呢？”
　　那样子惹得我笑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摇头，然后环顾了一下，透过窗玻璃看着自己映在其中的影子：“我一向都是这样啊，哪有变瘦。”

　　“既然想好了要来做老板娘，总要有老板娘的气势，像你现在这么瘦，我们的客人会认为我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胖，怎见得会有好吃食呢。”
　　我反驳道：“谁说老板娘一定要胖……”说到这里忽然看到胤禛正看住我笑，一脸调侃兼揶揄，才发觉自己上了他的当，当下就要握拳打起他来。
　　他平日里总是微微蹙着的眉头此刻舒展着，只是笑，然后紧紧地牵过我的手来，抬头在我的额前轻轻印下一吻，“若曦，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终于又听到你的笑声了，十三年了，我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这么放心过。”
　　虽然只是额头上的轻轻一吻，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的举动仍让我有些尴尬，我觉得脸上开始发热，轻轻将他推开了些，悄悄说：“你当这是在宫里的御花园啊，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呢。我不是你的妃子，你也不是皇上。”
　　“很奇怪吗？就当是老板和老板娘偶尔亲密一下，又有何不可。当年的你我，倒不能这么随性，你说呢？”他故意又要作势欲吻。
　　“说什么呢，”我甩开了他的手，低头快步向着那个熟悉的房间走去，身后是他低沉的笑声——带着温暖、甜蜜和那么一丝嘲弄的笑声。

　　走到那个熟悉的房间门口，我忽然想起十三爷的话，转身问道：“我能去其他的房间看看么？”
　　“当然。今后，你可要做……哎，干嘛走那么快，小心跌倒！”一边笑说一边追上了我的脚步，一把拉住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恼了？”
　　“以后，不许你再这么样。”
　　“不许？呵呵，如今你真是一点都不怕我了？”胤禛此言一出，我即刻想起那次捉弄他的情景，一面笑一面说：“怎么，还想吃一次那样的点心么？”
　　他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那种东西叫做果冻，说实话，咸果冻，有生以来还真是只吃过那么一次。”说完眯着眼睛做回味状。

　　我弯下腰笑得不行，“快带我去看看其他的房间。来了好几次了，只坐过那一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