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她答应了你再回来。”李惊鸿从黄花梨木的衣架上取过一件窄袖外衣披上,一看这个打扮,小林子便知道自家主子要去竹林练功了。
“小的知道了。”收起信件,小公公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与此同时,崔祯正由李北带着来到了李家庄子的账房里。
算盘珠子相撞的噼啪声、纸页的翻动声撞入人的耳膜,顿时让来到这里的人平白生出一种紧迫感。
“这里的账房先生一共有五个,你负责给役工们分配每月的粮食和布匹,统计出来之后直接找宋明,让他带你去库房便是。”李北说着,领着他来到一处柜台前。
柜台里正坐着一个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身穿一件天青色的文人衫,正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抬头看到李北,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哟,李管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个就是宋明,他父母也是七、八年前流放过来的,曾经也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你们俩一起做事,应该比其他人有话聊。”李北道。
宋明这才瞧见李北身后的崔祯,笑容蓦地收住,不咸不淡打了声招呼“姑爷啊”
崔祯只觉得此人看着他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心中也没多想,客气的拱了拱手“叨扰了。”
待李北走后,那个叫宋明的年轻人便没有了方才的笑意,冷着脸将一摞册子堆到他手上,淡淡开口“这些是庄子上的役工名册,你不是要给他们写考评吗,今日下午便拿着册子挨个去巡查吧。”
崔祯点头,宋明刚要走,复又转过身来,低下声音道“哦对了,我们宋家是在药田服役,记得,别写错了评级。”
最后那半句话语气意味深长,崔祯在官场沉浮数年,岂会听不出宋明话中深意?
他是要他给宋家评优。
崔祯心中不由嗤笑,从前闫桐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些事不是只有官场才有,在这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账房,这些人情世故都存在
所以才需要御史,所以才需要督察院。
“自然不会写错。”他淡淡道。
县城郊外的一处茶棚里,小林子早已在此地等候了多时,半壶茶水下肚,官道的尽头才有一道黑色劲装的身影姗姗来迟。
墨色的窄袖短衣,皮靴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作响,半张脸被黑色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寒气逼人的双眸,这一身冷冽气场普通人看见都不禁退避三舍,但小林子却面色平常,拍了拍身边的长凳示意她坐下,甚至还给她倒了杯茶水。
“李主簿想好了?”月移并未理会他,抱着剑在茶摊旁边站立。
小林子不悦的纠正道“啧,什么李主簿,主子早就升任庆元县县丞了,以后叫她李大人!”
月移嗤笑一声,“小小县丞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这狗东西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吧,她开了多少钱?”
她话音刚落,就见小林子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放,“这是主子给你的信,你自己瞅瞅吧。”
月移面带不悦的一把将那信封拿起来,三两下拆开,皱着眉瞧起来。
“咳咳”小林子不小心瞥了眼她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
“你发什么癫?”
“你你把信拿反了!”
月移一惊,连忙将信纸倒过来,瞪了小林子一眼,继续皱着眉读信。
小林子差点忘了,这货大字不识一个,正准备一把夺过来给她念,可转念又一想,主子既然知道月移是个纯纯的文盲,却专门写了信给她,目的可能不单单是让月移一个人知晓信上内容,
姚策是了,月移现在藏身于姚策手下,主子这封信,其实是要带给姚策的。
小林子觉得自己难得脑子灵光了一回,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别看了,回去找个识字的给你念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你才不识字,我这些日子已经开始看书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懂不懂,再说我不识字就把你的眼珠子刮下来!”月移气得跳脚,咬牙切齿道。
这句话竟被她理解的这么血腥,小林子不欲与她再多言,往茶摊扔了两个铜板拍拍屁股走人,只留月移一个人坐在长凳上艰难的辨认信中的字迹。
“青青州什么鬼东西!”
算了算了,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还是回去让姚策念给她听吧。
荒芜的矿山上,役工们拉着一车车矿石从矿洞里走出来,冷冽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划在他们裸露的肌肤上,原本舞文弄墨的手早已生满了冻疮。
“他们都是今年七月份刚被发配到这的女帝旧臣,除了其中一个小公公被大小姐挑去伺候,其余的都在此处了。”矿山管事的工头侧目对身边的男子道。
崔祯的目光落在这些人的脸上,其中不乏有他熟悉的面孔,都曾是明确的女帝一党,甚至还有被他弹劾过的人、在朝堂上和他吵架的人
虽是如此,但崔祯还是不免感到可惜,这些人都是有真才实学之辈,女帝虽然行事荒唐、特立独行,一双眼睛却是清明,她的爱才之心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要有才干便能得以重用。
有满身破衣烂衫的中年役工抗着斧头从他面前经过时忽然顿住了步子,仔细瞧了他半晌,一根黑黢黢的手指指向崔祯的鼻尖,“你是崔御史?”
工头斥道“江凯,在这个地方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乱说话!”
崔祯却朝他拱了拱手,淡声道“在下正是崔祯。”
只听中年男子突然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想不到老子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你当年当众在紫宸殿上下老子面子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
“去去去快干活去,人家现在是庄主家的姑爷,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再找事年末考评就给你记个丙等!”工头大骂江凯。
江凯一听,看着崔祯的眼神又变得更加鄙夷,但考评确实能拿捏住他,嗤笑一声抗着斧头便扬着下巴离去了。
见人离去,工头立即转身对崔祯道“这人嘴欠的很,在矿山和谁处得都不好,他今天冒犯了您,您就给他评个丙等给他点颜色看看!”
年末的考核关系到这些罪臣每年能领多少粮、多少布,崔祯在北地呆了三年,对于评级低于乙等的后果再清楚不过,意味着以后要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粮。
“他平日里干活如何?”崔祯忽然侧头问道。
工头一愣,“啊,干活倒还可以,这人想得开,接受的也比别人快,来这第二天就开始犯贱调侃别人了。”
崔祯颔了颔首,垂眸用炭笔在名册上勾了几笔,工头好奇,不禁伸长脖子窥去,只见江凯的姓名后面,写了一个清雅的“甲”字,工头瞪大了双眼。
这个崔姑爷不会是个傻子吧,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还给人评个甲等?
男子的写完收起笔,继续迈步往矿山里面走去,
每到一个地方都不免遇到熟悉的人,有的撇撇嘴白他一眼,有的则是像江凯那样阴阳怪气,更有甚者对他破口大骂
崔祯面不改色,只是询问身边工头实际情况之后便提笔为他们写下评级,工头都看呆了,真有这样以德报怨,干活不带一点私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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