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破西贼数十万,杀伤十数万,斩首五万有奇,李宪兰州城下筑京观。
这个事情自然就此打住。
御史们全当没有这个事情了。
可谁知道,到了赵煦即位,这个事情又被翻出来炒作。
而彼时的赵煦,只是一个坐在御座上,懵懵懂懂的少年而已。
李宪是谁?熙河兰会路又在那里?他一概不知。
甚至都没有人来跟他解释这些东西。
垂帘听政的太母,才是掌握一切权力,拥有最高决断权的人。
而已经升级为太皇太后的高氏很快就做出了她的决断。
李宪罢去入内内侍省副都知、武信军留后,但保留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的差遣,许其戴罪立功。
李宪之下的人,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跟着李宪十几年,一直辛辛苦苦的负责熙河路后勤的幕僚们,统统被罢官,甚至被编管。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司马光入京,太皇太后派人慰问,司马光趁机上书言事,论及李宪案。
太皇太后从善如流,命下御史,事态终于不可抑制!
这也是,章惇能把责任塞给司马光的缘故。
看!
就是这个奸臣,害我国家大将!
但其实,司马光做了什么?
人家只是在太皇太后的使者面前,谈了一点,他对国事的看法,顺带提了一嘴李宪案。
若是换一个人,可能也就一笑置之,毕竟李宪已经被处置了。
可问题是,司马光遇到的是大宋的‘女中尧舜’。
女中尧舜,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从善如流’。
赵煦的这位太母,对于司马光、文彦博、富弼、吕公著等人的信任,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一听报告,司马光也在关心李宪案吗?
这种君子人物,都关心的事情,还能是小事?
彻查!必须彻查!
在大宋,谁能经得起查?
别说李宪了,除了司马光、王安石等少数人以外,没有一个经得起查的。
当初,庆历新政之所以失败。
就是因为,王拱辰抓住了支持范仲淹新政的宰相杜衍女婿苏舜钦的一个小毛病——这位宰相女婿,在进奏院里,把进奏院里的废纸拿出去卖钱,卖了钱后,请人吃花酒狎妓。
本来,这也只是一个小事。
但问题是,这些人吃花酒狎妓,喝醉了就喜欢写诗。
在脑子不清楚的情况下,难免有人志得意满,写一些平时不敢写的东西。
譬如,有一个叫王益柔的与会者,写了一首《傲歌》,诗中说: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
这诗被人送到了王拱辰手里,王拱辰如获至宝,将这诗上奏仁庙,要求处斩这些监守自盗,贪赃枉法,还侮辱、亵渎圣人的狂妄之徒!
王拱辰的请求,吓坏了范仲淹、欧阳修、富弼、韩琦等人。
这些人立刻开始为苏舜钦等人辩解。
王拱辰等的就是他们的辩解!
立刻转而弹劾范仲淹、欧阳修、韩琦、富弼结党,而且证据确凿!
于是,在群情激愤下,范仲淹在朝中的最大支持者宰相杜衍被罢。
没了杜衍支持,范仲淹在朝中无能为力,只能自请出外。
庆历新政就此失败!
王拱辰得意洋洋,公开说:吾一举网尽之!
这就是成语一网打尽的由来。
此事之后,大宋朝廷就吸取了教训。
遇到弹劾宰辅、大将的事情,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会谨慎,以免给第二个王拱辰钻空子。
可是,当时的太皇太后,根本没有执政经验,也不懂这些朝廷传统。
她只知道一件事情——司马光是君子,君子都关心的事情,肯定有问题。
然后她一查——确实有问题!
李宪这个大宋拓边的功臣,这个先帝最信任的内臣大将,这个震慑西北十几年的名帅,这个能让青唐吐蕃俯首的人物,就这样被扳倒了。
元丰八年六月十六,李宪坐冒功、奏报不实、失期、坐视永乐城被围、贪污等重罪十余条,责贬永兴军副都总管、提举崇福宫。
在朝堂上,在彼时依然是新党为主的都堂上的宰执们,谈的全是李宪的罪。
他的功,一条也没有人提起!
也是,李宪效忠的君主,已经驾崩。
他的少主,虽然登基了,可却只是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内臣存在。
他已经失去了靠山。
没有靠山依凭的内臣,地位再高,功劳再多,也只能任人宰割。
回忆着这些事情,赵煦开始构思,如何为李宪解困。
因为,在现在的赵煦心中,他已经认定。
现在,对李宪的进攻,就是在向他进攻。
要救李宪,赵煦很清楚,靠他没有指望。
至少短期内没有指望。
一个八岁的小皇子的话,谁会重视?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哪怕他都已经成年了,有了皇后了。
可大臣们奏事,却依旧只对垂帘的太母奏事。
坐在御座上的赵煦,只能看到那些宰臣们的屁股!
这让赵煦深以为耻,也让他恨毒了元祐诸臣。
而如今也是一样的。
赵煦心里面明白,现在的朝堂上,那些他父皇所进拜的宰辅大臣们,这些新法一系的干将们。
也没有人会真的将他这个皇子、未来的太子、天子,当成一回事。
所以,赵煦需要外援。
他需要找到一个抓手。
向皇后吗?
赵煦想了想,就否定了这个选项。
不是不行,而是不可。
因为,倘若向皇后直接介入李宪一案,就难免会和高太后发生直接冲突。
以高太后的为人和性格,一旦上了头,恐怕会和向皇后斗个你死我活。
赵煦是知道,高太后上了头,是个什么样子的?
元祐四年的事情,在他心中回闪。
“山可移,此州不可移!”面对满朝的劝说,帷幕之后的太皇太后,以前所未有的坚定态度,无视了几乎所有宰臣的劝说和求情,做出了最终裁决。
于是,昔日的宰相蔡确,被贬英州司马,新州安置。
新州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号称是官员地狱,去了就回不来的死地。
自当年章献明肃皇后,贬曹利用于房州后,大宋已经有数十年未有宰臣被贬于这种恶地、死地了。
于是,哪怕是掀起了车盖亭案的旧党激进派们都被吓尿了。
在车盖亭案里,他们曾经跳的有多高,他们现在就有多恐惧!
时任宰相范纯仁,更是不顾体统的,来到赵煦面前,哭着哀求:“官家,请劝一劝太皇太后吧!”
御座上的赵煦,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一语不发,只在心中暗讽:“早干什么去了?”
至此,大宋百年形成的文官默契荡然无存。
党争,进入了你死我活,再无体面的激烈对抗之中。
绍圣年间,章惇、李清臣、黄履等人,能够那么不给丝毫情面不留半点士大夫体面的清算旧党。
全拜车盖亭案和元祐诸案,旧党大臣们的肆无忌惮和疯狂攻击。
而高太后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后果吗?知道的!
但她上头了,上头的女人,才不会有什么理智可言,也根本不会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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