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勇的爷爷曾经是人民公社运动时代兰桥乡人民公社培养的双桥埠、连江、落霞垅三村范围内兰水河防洪排涝电力提灌站的技术员，属兰水县水利局管理，合同制工技人员。所以1966年爷爷死后，奶奶一直享受丈夫亡故后的配偶抚恤金二十六块五毛钱一个月，由县水利局发放，以此维持守寡生活至今已经三十四年了。如果没有这笔抚恤金，年老体衰，心脏不好，常年要吃药，三个儿子家里条件都不好，奶奶都不知道靠什么活下去。但是在知道孙儿韦勇考上初中因为缺钱四处摸螺头筹学费时，奶奶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二十元钱塞给了韦勇，叮嘱他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重振韦家家声。韦勇拿着奶奶塞给他的二十元钱，哽咽地哭了。

　　休息了一周，待手脚泡白泡软了的皮肤又转硬了转好了，划破了的皮肤也愈合结痂了之后，离开学只有二十来天了，好久没去外公家了，他想去看看外公外婆。

　　两天后，韦勇提着十个鸡蛋和妈妈祝秀兰买的一瓶麦乳精一袋麦片来到外公家。父亲祝民安总是贴补丈夫韦青山喝中药又不收钱，让祝秀兰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亏欠麻烦父母太多。父亲退休工资又不高，每个月一百二十二块六毛钱，要管祝秀兰母亲吃药，还要维持家里和诊所的开支，村民乡亲们看病拿药挂账的多，要等到年底才会结账，都是乡里乡亲的农民都比较困难，不让人挂账也说不出口，所以进药的成本开支都得自己先垫着，碰到特别困难的，父亲还会免掉人家的诊费药费。如此一来，父亲的手头平时也很拮据。祝秀兰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变着法儿地买点补品营养品给父母吃，既变相地付了父亲贴补的药钱，又尽了自己的孝心。

　　韦勇进门的时候，外公祝民安正在给人看病，听诊中。外婆李金蝉埋怨着女儿祝秀兰又买了东西来，自个儿明明困难还想着父母，哎真是个要强的可怜孩子。外婆患有高血压二三十年了，一直在服降压药。
　　外公诊完病之后，洗把手，外婆饭菜也做好了。饭桌上外公外婆问了韦勇，知道韦勇只有二十天就要上初中，两老都为韦勇感到高兴。外婆一个劲地给他夹菜，生怕他吃不饱。外婆让韦勇住几天再走，正好可以帮着外公一起去采挖中草药，韦勇愉快地答应了。
　　下午爷孙俩背着笆篓，手拿小尖锄，去采草药。
　　外公带着韦勇沿着兰水河逆流一路往上往蒲关县方向采挖草药，越往上走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相应地野生中草药也会多些，平原农田人烟稠密地带往往很少见到野生中草药。
　　在河滩边一路走来，爷孙俩已经采挖了不少车前草、牛蒡根、紫花地丁等中草药。边走边挖，外公还一边给韦勇讲解所采中草药的名称、药性药味归经、功效主治、用法用量以及禁忌等知识，就像之前韦勇小时候外公带他去采草药一样，潜移默化和亲身采摘实践之下，韦勇已经积累了不少中草药知识。一路挖挖停停，外公还不停地考较他，看他还认得多少中草药。
　　走到一处河道拐弯处，临河的丘陵直插河滩，前行需要绕道。爷孙俩在丘陵山坡的荒地野草中蹒跚而行，忽然外公指着草丛中一株高约50cm，绿色，茎直立，上部叉状分枝，节稍膨大；粉绿色卵状披针形对生叶子，枝顶长着聚伞状花，花梗细长；筒状花萼上五条绿色宽脉花棱；淡红色五朵花瓣呈倒卵形；蒴果卵形，球状种子黑色的植物问道：“勇娃，认得这是什么草药不？”

　　韦勇蹲下来仔细察看了一阵，想了一想，随即答道：“这个我当然认得了，外公以前教过的。它叫王不留行草，学名麦蓝菜，石竹科。采其黑色种子晒干为药，药名王不留行。”
　　“嗯不错，还记得王不留行的性味归经功效主治等不？”
　　“记得。王不留行，性平味苦微涩，归肝经、胃经，主治经闭痛经、乳汁不下，乳痈肿痛、恶疮、淋证涩痛等症。孕妇慎用。用法用量5~10克。”韦勇大声背诵道。
　　“哈哈不错不错，勇娃确实有学医的天分，以后若是学途不顺，就回来跟外公学医吧。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医者，亦道也。医道一途，亦是人生修行大道之一啊。”
　　“好的，外公。我的理想就是长大了也当一名医生，首先把我爸的病治好，然后服务人民。像外公您一样，一生行医，帮助乡亲。”韦勇攥着小拳头，站起来目光坚定地说道。
　　外公欣慰地笑着，抚摸着韦勇的脑袋，祝民安老医生心里很高兴，感觉自己一身的中医艺业后继有人了，他怎能不老怀畅慰呢。
　　今天的这一幕爷孙对话，未料真的一语成谶，三年后韦勇真的跟着外公祝民安老中医学医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一个星期后，韦勇兜里揣着外公外婆说什么也要塞给他的五十块钱，回到了家里。
　　傅美枝这一个月天天早上干完家务活之后，都会上街去捡废品，家里都知道了，母亲胡爱竹看着每天早出晚归晒得皮肤黝黑的大闺女心疼得直掉眼泪。父亲傅铁牛不擅言辞，虽然心疼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每天更加卖力的挑沙子砾石挣钱。自打上个月忙完双抢后，傅铁牛现在在兰水河河口铁桥沙石场干苦力，从采砂船上把沙子砾石一担担地挑上岸，五个人一起合力从船上卸沙砾石上岸。每卸一小船沙子（十二吨）三十块钱，五人分，傅铁牛挑一天下来能得到六元苦力钱。平均一天要挑一两百担，每担约一百二十斤，一天要挑几吨沙子，来回要走一二十公里，非常辛苦。傍晚收工回到家里，傅铁牛常常都累得一点都不想动弹，瘫在凉竹床上一动不动，全身酸痛酸痛的犯困。

　　从船上卸沙砾石的活不是天天都有干，这一个月以来傅铁牛总共干了十一天，才挣了六十六块钱。不算油盐酱醋，家里九月一号开学前必需的几项开支是：
　　妻子胡爱竹抗结核药费60元，
　　大女儿傅美枝初一学费110元，

　　二女儿傅秀枝五年级学费50元，
　　三女儿傅芳枝三年级学费37元，
　　大儿子傅建军一年级学费30元，
　　加上二女儿、三女儿欠上学期的学费70元，
　　合计357元的必需开支，现在家里仅有收入合计212元（傅铁牛十一天挑沙收入66元和傅美枝一个月捡废品收入146元），还差145元，而开学只有十二天了。就算继续拖欠一部分二女儿和三女儿的学费，除五岁的小儿子外，四个孩子都去上学了，可这还是一家人不吃不喝不算其他诸如买衣服鞋袜等生活必须开支和农药化肥人情往来等等开支在内的，就算这样暂时捱过了这个月，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傅铁牛不敢多想，累了一天本来就疲惫之极犯困，一想到这些就更加头疼犯困，一下子便鼾声大起，沉沉地睡着了。

　　夜已经深了，傅美枝和妈妈在房里灯光下折衣服，两个妹妹和弟弟都已经睡了，河堤边的夜晚，江风吹散了些许炎热，双江村的夏夜，宁静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