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远收起了折扇,朝着人群中最前方挤去,因为,他听到了杜小姐说话的声音。
穿过拥挤的人群,张致远终于来到了靠近前排的位置,根据他的目测,来此示威的少说也有三百余人。
扬州城城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的同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不过四下环顾之后,老张心里也恍然了,这明显是有人雇了一些所谓的‘托’,来此以壮声威。
“肃静!”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嗡嗡作响的人群终于静了下来。
顺声看去,却是周百年牛眼一瞪,凶悍的气势散发出来压住了场子,他压了压手示意保持秩序,朗声说道:“都别嚷嚷了,今天我们董事长张公子不在,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敝社的杜小姐,下面由杜小姐和大家讲话,欢迎大家静听!”
面对这么多人,杜小姐一开始还有些腼腆,但随后银牙一咬,果断的走上前来,落落大方的对众人行了个敛衽礼,而后淡然说道:“敝社东家张致远张公子今天恰巧不在,小女子杜心仪代为理事,诸位叔伯兄弟今天来到这里,不知所谓何事?若是有什么指教或者疑问,小女子可代表敝社回复一二。不过,若是有刻意抹黑小社的居心叵测者,或者无端造谣罔顾事实者,小女子也会据理力争。”
话音落罢,围堵的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冷言蛮语四下飞起。其中,更有龌锁亵渎之言直让矜持的杜小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狗日的!竟敢欺负我的杜小姐!
张致远心中怒火焚烧,正欲走上前台和这些所谓示威者争论一番,忽见一个锦衣老者笑吟吟地走出了人群,并不屑的看着杜心仪,俨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这人是谁?张致远一愣,强压下心中的愤意,把迈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身形还朝后一靠,躲在人群之中。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想摸摸这些人的底细,等心里有底之后再做计较。
“哼!你就是杜家的那个小丫头吧。”锦衣老者傲慢的哼道。
“正是小女子,不知这位老伯如何称呼?”杜小姐欠身一礼后,问道。
“你连我都不知道是谁,也敢出来答话?”锦衣老者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挂起了不悦,曼声说道:“老夫就是‘鸿学文社’的东家,现任扬州印刷协会的会长,沈天宝是也。承蒙业内同行给些薄面,都尊称我一声宝爷。呵呵……你爹杜老五在我那里做学徒那会儿,你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丫头呢。”
张致远一愣,扬州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印刷协会?怎么从来都没听杜老提起过?但是!就眼前这老货倚老卖老的傲慢模样,还真想上前赏他一记老拳,不过现在需要摸底,不能冲动,也只能将这口恶气强压了下来。
杜小姐却是不卑不亢,淡淡一笑:“原来是沈伯伯,听家父常言,您老经营十多家印刷作坊,在技术和质量上都是有口皆碑,江南大部分的印刷生意,都是您老的业务范围。可以说您是业内中公认的老前辈,小女子也是非常的尊敬您,但不知您此番前来,有什么指教?”
沈天宝终于满意地捋起了山羊小胡,扯开嗓子干咳了一声后,便马上有人心领神会地抬出了一把大气考究的太师椅,并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身后。让张致远感到骚包和恶心的是,这老头竟然摆了摆长衫,神态悠闲地坐了下来。
别人站着而他坐着,确实够拽!
“听说你们杜家深受那狗贼张致远的凌害,老夫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们杜家,以及围在这里的这些深受此贼之害的同行们来主持公道的。”
杜小姐凛然回道:“古人常说,言顾行,行顾言,沈伯伯说张公子有害我们杜家,这事实依据又是从何而来?”
“听说张致远他能言巧辩,不久前强行霸占了你爹的工坊,还恬不知耻地常住了下来。而在报社成立之后,这贼不思回报杜家,自己却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每当论及此事,听闻者无不骇然地唾骂之,他这不是强横又是什么?”沈天宝笑道。
“这事若发生在别人身上,小女子还不敢妄言,但若牵扯者是我们杜家,我今天就以亲身经历来辟谣,况且我也有端正抹黑我们杜家谬论的资格。张公子他不仅精通商道,在思维上也高于常人的眼光,他摒弃了传统的文本模式,开创了扬州时报,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杜小姐看了看聆听的众人,又道:“在张公子的创业中,我杜家有幸入股,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机缘。也可以说,这是他在有意地照顾我们杜家,哪有什么强占的说法。这种污蔑性的谣言,不仅对张公子不公平,对我们杜家来说也是一种侮辱。至于他坐上一把手的位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自古以来都是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何况是报社的掌舵者呢?”杜小姐义正言辞,侃侃而谈。
沈天宝哼了一声,道:“那好,就先抛去你们杜家这事不说。想当初张致远在盘下文社时,听说他只出了三十两银子,直到现在,还拖欠赵掌柜的七十两未还。大家再看现在他这报社的生意,不能说是日进斗金,那也是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缺少这七十两的小钱呢?依我看,这明显就是在恶意拖欠。哼!他当时以怀疑赵掌柜有外债为由,设下了那不公平的契约,诈赵掌柜签署,这简直就是令人不齿的欺骗行为。杜丫头,你对此又有什么说法?”
这老货,还真的把自己的老底给摸了个透,估计他来此之前,已经特意找了赵掌柜进行询问。张致远暗自哼了一声,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杜小姐。
杜小姐淡定自若,守正不阿,弯弯的刘海被微风吹的轻轻抖动,温婉如玉的俏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刚毅:“沈伯伯也算是生意上的前辈,怎么说出这等有悖常理的话来?”
“我哪里有悖常理了?”
“谁都知道,做生意的人都会把成本压到最低,以求更多的周转资金,张公子以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收益,这种运作方法,在生意上可以说是常见的事情。在他和赵掌柜的洽谈中,双方都是友好协商,并且没有发生什么不做快。既然立下了字据,张公子就按照契约履行,更没有毁约赖账。至于那未还的七十两银子,赵掌柜之所以不催,是张公子他支付了利息的,这是有成本的借贷,欺骗一说纯粹是一派胡言。大家请看,这就是当初他们二人立下的契约协议,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杜小姐呼吸渐促,情绪上也有些激动,但她凛然不惧,说话字字铿锵有力。她手里的契约却是铁证如山,有力地驳斥了欺骗的说法。
沈天宝一时语塞,窘的老脸微红,片刻后又哼了一声,道:“就算你刚才说的全对,张致远确没有欺骗和霸占之嫌,但我作为印刷协会的会长,还是要为业内同行说句公道话。你们这扬州时报发行以后,几乎没有读者再去看传统文本,大家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破产的也是多不胜数。所以,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由于扬州时报定价太低,属于恶意竞争行为。经我们协会研讨决定,临时成立了这个所谓的‘讨张联盟’,目的就是来找他讨个说法。说句不见外的话,以老朽的个人建议,同时也为了业内发现的长期稳定,你们报社从明天开始,就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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