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的文化程度不高,搜肠刮肚地说一些文绉绉的话,实在是累得很。而且,还有好几次,他都差点露馅,好在他还算机灵,运气也不错,一一含混过去。这样做的后果是,半天下来,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肚子的疑问,但他却一个也无法问出口来。
这种有东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妈的,才出去半天,老子就感染了个精神上的慢性咽炎回来,这可咋办啊?这大唐的药店,总没有慢咽舒宁卖吧?老子以后可怎么混哪?”
迷迷糊糊间,张文闭上了眼睛。
忽地,就听一个虚弱的笑声传来,这笑声里,夹杂着淡淡的喘息。
“是你?你还没有死啊?恒心真够强的,这都几天了,还以为你总该放心地去了,没有想到还没走!”张文此时心情十分颓丧,便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走?咳咳!我自然要走,不过,没有看见你这西贝货受到惩戒之前,我怎么能安心地走呢?”这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却带着一种浓烈的阴狠。
张文摇摇头,苦笑起来:“我受到惩戒,什么样的惩戒?粉身碎骨吗?这可是你的身躯,你凭着这具身躯,在这盛世里横行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希望它毁灭吗?”
“既然我自己再也不能据有它,毁之又何妨,反正我已经不久于人世!倒是你,你处心积虑地占据了我的身体,占据我的身份地位,占据我的富贵娴静,占据我的一切,可到头来又怎么样?我今天在一旁静观你的一言一行,不可否认,你这厮还是有几分急智的,可那也只是小聪明而已,济不得什么事!你能想象一下,三五天之后会是怎样的吗?你就算再聪明机智十倍,能保住不露馅吗?一旦露馅,尔小命立休!哈哈哈!哈哈——咳咳!”
原来,这声音竟是真正的张易之发出。他的身躯被张文占据之后,灵魂已无所依,本来早该消散了。只是,他心中余恨太深,竟有一缕怨念在这身体的最深处盘桓不去。白日里阳气太重,这缕余恨只能蜷缩于心灵深处,不敢稍动,到了夜半,阴气笼罩之时,他才能出来活动。
只是,这时候的他,已经无法对张文形成大的威胁,只能说一些讥讽、恐吓、迷惑张文的话来刺激他的心灵。张易之打的,只是个“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的主意而已。
张文也被张易之一番话激起了几分怒意,他忍不住哂道:“性命?我的性命就不必你操心了!就算露馅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老子明天一大早就跑,跑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随便找点事情做,还不行吗?说起来还要亏了你留给我一副健壮的躯体,凭着它,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总不会饿死!说不定呢,我还能凭着矫健的身手,在远方开创出一份不亚于如今所有的家业。可惜,你老兄是看不见了!”
本来,张文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一个人。但他一直以来,对于“张易之”三个字充满了恶感。这个人在影视作品、小说、甚至文学作品中频频出现,但每次都是**裸的反派,张文虽然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潜移默化中,他对这个人早已产生了牢不可破的成见。因此,张易之的讥讽之言非但没有令有些胆小的张文恐惧,反激起了他心中潜在的傲气。
“咳咳!”张易之显得颇为激动,“好,好,咱们就拼个两败俱伤!你当你的穷光蛋去,而我张家的偌大家业,你也只能好生再饱两天眼福,却是休想享用了!”
“享用?你张家固然有钱,可这富贵又能保持得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更短一些呢?哦,啧啧,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记了,恐怕就算是三天,你都未必能看见,和你说这个,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张文的语气极为轻佻,他几乎从来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他发现,心安理得地欺负人,实在是一件颇为幸福的事情。
“胡,胡说!”张易之的声音尽管微弱,但语气却坚定:“我张家乃是钟鸣鼎食门第,从太宗时候兴起,到现在已经显赫了五十年,如今正处鼎盛之时,怎么可能在几年之内倾覆?我这二房虽然没有在老家,却也是倚靠本族生存,根深树大,岂有顷刻分崩离析的道理!”
张文忽然“哦”的怪叫一声:“想不到你这小白脸还挺有家族荣誉感的。我倒是忘记你这个蛀虫马上要完蛋了。这样的话,你们家说不定还能多享受几天荣华富贵。当然,前提是,你那个弟弟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跑去给人家当面首!”
“什么,面首?你,你怎么知道的?!”张易之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异。
这回倒是轮到张文愕然了:“这么说,你现在就已经想好了要当面首了?唔,你从小的志愿倒是高远得很啊!好在你马上要死了,哦,我的意思是,你的牺牲对你们的家族,是一样幸事。至少,我不会想着去当面首,那样也就不会给张家招来灭门之祸了!”
“你,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当面首就有灭门之祸?”
“哎,你还真是一根筋啊,这种小问题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好,既然你求知欲这么强,我就好好满足你一下,反正不论听见什么,你也也只能带进地府去了!”
张文便把自己的来历,以及自己所知的关于张易之兄弟的事实细说了一遍。
“啊!!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兄弟二人进宫当面首,会被满朝文武以及武家、李家的所有宗室仇视,最后落得一个……”
“我想我的语言表达能力还算可以的吧,怎么,你对我刚才说的有怀疑不成?”
张易之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应声说道:“不,我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的言语方式,思维方式都和我大周的百姓相差很大,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并非大周之人。而且,我兄弟二人关于进宫的谋划,并非说与任何人知道,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对于他来说,当面首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收割权势的一种特殊手段而已。如今,听得自己这种得意的手段竟然会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并殃及亲友,他的沮丧可想而知。
张文有些后悔了。其实,他虽然知道张易之兄弟二人在历史上是被杀的,但他的亲友下场如何,张文根本不知道。方才只是为了刺激张易之,他才把整个张家的下场说得凄惨无比。如今,见了行将驾鹤的张易之如此悲伤,他倒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张文正要出言,却听张易之又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张文愕然:“你且说来听听!”
“内容很简单,你阻止我六弟,说服他不要进宫当面首,而我,则将我的记忆转嫁与你!我想,你应该会很需要我的记忆的!”
张文的心“砰砰”乱跳起来。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需要做的,实在不是难事,而所得却不菲。况且,张昌宗真要是获罪,当权者可不会因为他是穿越者,就饶了他这个张昌宗的兄长。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只是,我想问一下,若是我得了你的记忆,却并不帮你做事,后果将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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