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有些无语,这小孩子心眼也太小了点,刚才自己似乎只是为自己申辩了两句而已,言语上根本没有攻击性,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冷嘲热讽呢?
“大王似乎误会了吧,方才小人并没有对大王冷嘲热讽,小人只是说了一点实话而已!”
“实话?!”小正太越发暴跳如雷:“这么说来,你还嫌对本王冷嘲热讽得不够对吧,你还想更加恶毒,更加刻薄一些,对吧?”
当一个小孩子陷入癫狂之中,会变得不可理喻,就算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说服他。张易之只能耸耸肩,没有接茬。
本来,这是张易之的忍让,但在小正太看来,这却是**裸的挑衅,他二话不说,冲着旁边的几个人喝道:“看见了吧,他在挑衅本王,还不给我上,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无奈地看了张易之一眼,低下头来向小正太说道:“大王,不可,皇嗣吩咐过,让大王不可在外面生事,还让小人们看着。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他可是会要了小人们的脑袋的!”
小正太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个“好!”字。
张易之一听“皇嗣”二字,心头却是一震。
皇嗣武旦自从让出皇位之后,一直被软禁在宫中,一般人都不能谒见。但天家的孩子,一旦封了王,是要另立府第,不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所以武旦的几个封了王的儿子倒是可以自由地出来活动。
皇嗣的儿子中排行老三的,不就是——
“大王就是临淄王李,哦,武隆基吗?”就像神经质一样,张易之忽然张口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张易之就后悔了,他知道这下子,他算是彻底的把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风流天子唐玄宗给得罪了。
本来嘛,当初李旦改姓武,虽然是主动向武则天请求的,但只要还没有蠢得太离谱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心甘情愿的。在这时代的人看来,姓氏就意味着香火传承,跟老爸姓和跟老妈姓,绝对不是称呼上有所不同那么简单。
对于武旦来说,改姓就意味着以后祭祀的祖宗再也不是李家英明神武的高祖太宗皇帝,而是武家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泥腿子。就算这个“武”字是他老妈的姓,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本来,张易之直接把未来的唐玄宗称为“武隆基”或者“李隆基”,都没有什么,只是直斥其名,有些无礼罢了,可他明明说出一个“李”字,又改口称“武隆基”,这就好像在小唐玄宗的心灵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一般,以武隆基那样敏感的个性,岂能容得了他!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张易之有些沮丧,他其实是个老实头,一辈子都不肯得罪什么人的,可这两天尽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竟然个个都是历史上叫得响的人物,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就算不进宫当面首,也会比历史上的张易之死得惨。
“你,你——”武隆基忽然回过头去,向他的侍卫喝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厮羞辱本王,还不给我上,宰了他,出什么事我担着!”
几位侍卫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得了皇嗣武旦严令的,不仅自己不准生事,还要看着临淄王,不让他生事。但同时他们又是临淄王武隆基的手下,俸禄还要在临淄王这里拿的,若是一味违逆武隆基的话,小孩子恼羞成怒起来,迁怒在他们身上,可就糟糕了。
这几个人一犹豫,张易之立即看出端倪了。略一思忖,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当今天子武则天的皇位是从皇嗣武旦,也就是武隆基的老爹那里继承来的,她承跸之后,对于自己的小儿子防范极严,而武旦自然也会因为母亲的猜忌而约束自己的家人,武隆基的侍卫自然不肯随着武隆基胡闹,一旦这事情传入武旦的耳中,绝对是大祸临头的。
张易之眼珠子一转,脸上挤出委屈的神色,道:“几位兄弟,你们也看见了,小人实在没有对临淄王不敬的意思。都是你们大王因今日早上在太平公主府和在下生出了一点小小的龃龉,他便怀恨在心,意图报复小人哪,你们可不能随着他胡闹!”
那几个侍卫一听“太平公主府”几个字,脸色立时刷白。他们都知道临淄王平日里和太平公主家的二郎交好,总是有事没事往太平公主府里跑,所以张易之此言一出,他们立即就相信了。
当然,张易之所说的也是事实,唯一的一点猫腻就在于,临淄王武隆基和他发生一点小摩擦的地点是在太平公主府的门外,并不是府里。张易之模糊了这个区别之后,仿佛方才那点事情发生在府里一样。
别看这小小的差别,在侍卫们的心中,却是感觉迥异。要知道,太平公主府是一个极为讲规矩的地方,在那里和临淄郡王发生了摩擦,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就可见此人在公主府里的地位了。这样的人,又岂是他们几个小小的侍卫惹得起的!
几个侍卫再看看张易之丰神俊朗的样子,联想起公主的生活作风问题,立即猜出了张易之的“真实身份”,几个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好险,若是对公主心爱之人动了手,那我等小命恐怕也就去了一半了!”
张易之若是知道这几位仁兄竟然具有如此强悍的想象力,打死也不会说出刚才那话来。他的原意,只不过是想籍着太平公主的名头狐假虎威地过关而已,毕竟武隆基是临淄王,他手下的侍卫身手定然不凡,若是能和平解决,谁也不愿和他们这些人面对面地硬撼。
不过,不论如何,张易之的目的是达到了,几位侍卫经过一番眼神交流,“推选”出一人,上前向武隆基道:“大王,依小人看,还是算了吧,些许小事,不值大动干戈!”
“小事?!”武隆基怒极反笑:“你们说得倒是轻巧,孤乃堂堂皇孙,受了这等屈辱,你们居然说是小事?”
他虽然已经是声情并茂了,奈何几位侍卫的斗志并没有被鼓舞起来。武隆基大怒之下,喝道:“好好,你们怕事,孤王亲自上!”
一言未了,便狠狠地向张易之冲了过来。
张易之见了武隆基的表演,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武隆基今天的这一切动作,都是在表演。他冲向自己的时候,声势看起来很凶猛,但以张易之现在的眼力,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了他脚下的移动其实并不快。这一张一弛虽然很隐蔽,却还是没有逃过张易之的眼光。
张易之不由奇怪起来,他甚至无视武隆基在他看来毫无威胁的冲击,偷眼看了看周围,确认并没有围观群众。原来,寻常的百姓见这边一触即发的汹汹对峙场面,早就跑得无影了,即使偶有路过的,也都选择了绕道而行。
既然没有观众,这厮这场戏究竟是演给谁看呢?那几个侍卫吗?不可能!武隆基虽然是当今天下身份最尴尬的人——皇嗣武旦的儿子,但毕竟是嫡亲皇孙,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需要亲自演戏给家奴看。而且就算演给这几个人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不会有,武隆基本就是他们的主子,若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直接伸手索取就是,又何必绕这样一个大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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