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篝火旁,朵富存和伍学良默默地搭好了帐篷,伍学风迷迷糊糊地躺在褡裢上,身上盖着她阿妈的衣服,嘴里断断续续地嚷着:“我要吃肉,我要吃……”
朵富存坐在她身边,摸着她的额头,感到很烫手,发绿的脸没有一点气色。她端起了半碗野菜汤,喂着伍学风。
“我不要喝野菜汤,我要吃肉。”伍学风喃喃地说。
朵富存把她抱在怀里,伍学风的双臂无力地耷拉着,嘴里仍然说着:“肉……吃……肉……吃……”
蜷缩在她们旁边的伍学英也哭着说:“我饿,我也要吃肉。”
朵富存伸手打了伍学英一个耳光:“学风还小,她不懂事,可你已经十一岁了,那里有肉?那里有肉啊?”
“妈,你别打妹妹了,我们都快要饿死了,还不如像王狗儿躺在那儿,也不觉得饿了,多好啊!”
伍学良的话犹如黑夜的一丝光亮,划过了朵富存的心头,她表情木讷,嘴里重复着:“王狗儿、王狗儿……”
日期:2011-10-27 11:10:53
一阵惊骇袭上她的心头:“不…不行……不…”
她犹豫着,痛苦着,双手撕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接着她又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歇斯底里般喊叫着:“老天爷…老天爷啊!我该怎么办?学风就要饿死了啊!”
伍学良和伍学英看到母亲这种怪异的举动,以为她疯了,跪在地上哭着喊着:“阿妈,你怎么了?怎么了?小妹不会死的。”
是啊!她疯了,看着几个孩子眼中流露出的求生欲望,她真的疯了。
“不要哭了,你们等着,今晚就有肉了,我们吃肉!”朵富存说出的这句话,犹如火山爆发般喷出了她的胸腔。
“阿妈,你别骗她们了”伍学良疑惑地看着母亲说。
“没骗,儿子,你看!哪儿不是有肉吗?”她朝着埋葬王狗儿的方向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阿妈…你…你想干什么?不!不行!”伍学良立马明白了母亲的意图,惊恐万分地站起来,跺着脚喊到。
朵富存忙从地上跳起来,心急火燎地用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巴,把他拉到帐篷外面。她回头看了一下帐篷里的两个女儿,一个躺在地上命悬一线,嘴巴里却还在喃喃地:“饿…肉…吃肉……”。另一个也是气息奄奄,丝毫没察觉朵富存那话的意思。
一阵撕裂般的心痛,使朵富存喘不过气来,她差点跌倒在地。忙扶着伍学良的臂膊,泪流满面地恳求道:“儿子,阿妈也不想这样,可你妹妹们都快饿死了啊!”
伍学良看着这个平日里慈祥、好看、亲切的女人,此时此刻,凹陷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苍白浮肿的脸上泛着绿光,散落的头发披在肩上,活像一个女鬼。
“走,我们一起去取肉。”朵富存对着战栗的儿子说。
伍学良吓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后退着摇头。
“你给我走!走!”朵富存用力拉着倒退的儿子。
正在母子俩僵持不下时,突听伍学英大声喊叫:“阿妈!快来!看妹妹,她怎么了?她的嘴巴怎么张的那么大?”
朵富存转身冲进了帐篷,看到伍学风的样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扑上前抱起孩子,把脸贴在她的小脸上:“风儿,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去。”
说着她又把孩子放在地上,转过头对着伍学英:“你看着妹妹,我和你哥哥这就弄吃的去。”说完她两眼直勾勾瞪着刚跨进帐篷的儿子,嘴里嘣出一句:“去,还是不去?”
“不,我怕,我怕,我死也不去……”伍学良边后退边惊恐地喊道。
朵富存上前拧住他的耳朵悄悄说:“没看见你小妹已经死了吗?难道还想让你大妹妹也饿死吗?”
“怎么会?你胡说!小妹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朵富存赶紧捂住儿子的嘴巴:“不要让学英知道,走!我们去取肉。”边说边拉着他走出了帐篷。
日期:2011-10-28 11:39:47
渐渐地黑了下来,老天爷也不敢正视人间这罪恶恐怖的一幕。朵富存双手扒开了王狗儿的坟墓,把他拖出了墓穴。这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一道闪电照在王狗儿的脸上,只见他双目圆瞪,面目狰狞。朵富存母子一阵战栗,上下牙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朵富存跪在王狗儿的尸体旁,战战兢兢地说:“孩子,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一家吧?下辈子我变牛变马给你还债。”接着又双手合在胸前:“老天爷,你饶恕我,饶恕我吧!”
伍学良在母亲的强迫下,忍着心中惊骇,帮她割下了王狗儿的头、手、脚,又放进了先前的那个坑里。又是一道雷电闪过,王狗儿离开了躯体的头颅上双眼怒目而视,一阵暴雨仿佛在洗刷着人间罪恶般倾盆而下,朵富存母子慌忙往坟坑里填了土,逃也似地离开了。
此时,伍学英抱着已经僵硬的妹妹,看着帐篷外电闪雷鸣的夜空哭个不停,小小年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雨停了,银盘似的月亮高高挂在西边的天上,马上就要天亮了,一股浓烟从小帐篷里冒出,伴着刺鼻的肉焦味在峡谷上空弥漫着,弥漫着……
八、自作孽不可活
讲到这儿,伍学英缓缓喘了一口气,她接过肖明亮递过来的一杯开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接着说:“几年以后,我母亲就得了这种怪病,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犯病。我们也带她看过医生,都不管用。起初我们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不敢叫醒她,后来看她只是在坟地里转悠,回来后自己又睡熟了,就没再跟着她。都是我们的错,对不起那几个亡人,更对不起他们的家人,我们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包括法制的治裁。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三人生活在自责中无法自拔,深深的罪恶感常常使我们生不如死。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心里感觉轻松了许多。”
此时肖明亮和小吴听的目瞪口呆,这个遥远而又现实的故事使他们一时不知道眼前的俩兄妹是该恨,还是该可怜。
这时,一直蹲在墙角的伍学良,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肖明亮面前:“我请求政府判我刑,这么多年,我们过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生活。如今,我母亲又闯下了这么大的祸,让我们怎么面对这儿的乡亲们?”
肖明亮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去甘肃的山丹了吗?怎么又到了石嘴县?”
伍学英苦笑着说:“当年我们好不容量翻过了脑耳洞达坂,再往下走十几公里路就到山丹了。可是,由于那件事情,我们不敢去老家,怕王狗儿的堂叔问起他,不好交待。只好又返回了永安,当时到处闹匪患,永安也不例外。我们实在无法在永安城待下去,没办法就到石嘴县投奔我阿大的表叔,也就是我们的表大爷。”
日期:2011-10-29 11:10:23
伍学良接过妹子的话茬儿:“那年我们到这儿的时候,我表大爷已经死了。这儿的乡亲们听说我们是永安人,对我们的遭遇很同情,他们收留了我们娘儿仨,土改时还给我们分了土地,从没把我们当外乡人。”
说到这儿时,伍学良已是泣不成声,他猛地扒开了自己的上衣,出了胸脯。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他的胸脯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全是抓痕,新旧交错,惨不忍睹。
就在大家不知其所以然时,伍学英说:“每当我哥哥想起此事时,就会嚎啕大哭,并拼命抓自己的胸脯,说这样他才会觉得好受些。我母亲想给他娶个媳妇,说有了媳妇他心情也许会好些。可他说这辈子他连人都做不成了,还能做丈夫?做父亲?说他早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接着她又拉过哥哥的手:“你们看他的手”大家顺眼看去,只见伍学良的左手背上全是疤痕。
“那年王狗儿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五个指甲印,他不敢看,常常用嘴咬自己的手,后来就成这样了。”
“王狗儿那怒目而视的眼睛,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多少次想到了死,可谁知死也需要勇气。母亲死了,她算是解脱了,可是我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求求你们枪毙我…枪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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