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之后宋书堂和龙昊还在情报科加班。
　　将现有的所有线索通通用上，排除到极致之后，纸张上只剩下四个名字。
　　甘跃。
　　丁琦。

　　金开宇。
　　文落英。
　　龙昊将四人所有调查到的资料，全部找出来，汇总在一起。
　　“甘跃，男，二十九岁，渝鑫钢铁厂职工。东北伊春人士，八年前孤身逃难来的山城，工作时间常在工厂居住，假期则在城内朋友家借宿。”
　　“丁琦，男，二十六岁，国立歌剧学校教员。山东兰陵人士，金陵求学毕业之后来的山城，大概有两三年，独居未婚。”
　　“金开宇，男，三十二岁，本地杨氏财团聚兴诚银行职员。江苏盱眙人士，十年前来的山城，后在此站稳脚跟接了家中妻子过来，但妻子不幸病逝，至今未另娶。”
　　“文落英，女，三十六岁，裕华纱厂女工。湖北武昌人士，两年前随裕华纱厂内迁赴渝，丈夫死于江城会战，夫妻俩未养育儿女，此时也独身一人。”
　　四人身份背景龙昊念了一遍。
　　原本他对大开大合排除之法不太抱有希望。
　　可念完资料之后发现，四人居然都是孤身一人。
　　立马又来了精神。
　　“排除之后四人有相似之处，难不成我们的排除对了？”龙昊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是否正确要看后续调查。”

　　“后续怎么调查，还是这样盯着他们？”
　　“在考虑后续调查之前，我们要先分析一下，为什么之前的调查无功而返。”宋书堂认为现在要找问题。
　　“因为敌人没有异动。”龙昊立马回答。
　　“我们就是要分析他没有异动的原因。”
　　“原因？”
　　“造成任务没有进展的原因大致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推断有误，二号和九号根本就不是接头日期，甚至于国泰电影院也不是接头地点。
　　第二种情况则是我们在跟踪中，露出了马脚让日谍发现，因此日谍按兵不动。
　　第三种情况是此人对‘李老板’异常熟悉，甚至于心中坚信对方哪怕暴露被捕，也不会提供任何消息，所以没有转移和撤离。”
　　听到宋书堂所说的三种情况，龙昊立马否认说道：“肯定不会是第一种情况。”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他们还调查什么？
　　全都是错的，你调查岂不是浪费时间。
　　那么就剩下两种情况。
　　究竟是敌人发现了跟踪，故而变得更加谨慎没有轻举妄动，还是敌人对“李老板”异常信任，哪怕清楚对方被抓，也不担心泄露自己行踪？
　　“你觉得呢？”龙昊问道。
　　“恐怕是二者皆有。”
　　“那我们岂不是已经被发现？”

　　“很难不被发现。”宋书堂不认为是情报科一组成员跟踪技术有问题。
　　而是敌人警惕性拔高。
　　银行工作压力日渐增大。
　　作为最具经济实力与社会影响，聚兴诚银行是山城的第一家商业银行，算开山鼻祖。
　　后川康平民商业银行、四川美丰银行、川盐银行、北碚农村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等陆续成立，在竞争中经营。
　　可随着国民政府迁渝，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农业银行，四行总行全部迁址山城。
　　还有北四行，金城、盐业、中南、大陆。
　　以及南四行中的三行，沪上商业储蓄、浙江兴业、新华信托。
　　小四行，中国通商、中国实业、中国国货、四明银行。
　　以及数不清的各省地方银行。
　　不是将总行迁来山城，便是在山城开设分行，加上大大小小钱庄银号，各种各样信托机构，聚兴诚银行的生意受到了巨大冲击。
　　今日开会高喊是机遇也是风浪。
　　忙完一天工作，应付结束额外附加的会议，金开宇走出聚兴诚银行大楼已是星光洒落。
　　拎着公文包叫了人力车，坐在车上稍显疲惫。

　　今日又被经理点名批评，他负责商谈注资的企业，被川康平民商业银行抢去。
　　经理丝毫没有对他这样的老人留情面。
　　哪怕他工作多年，连头上的头发都日渐稀少。
　　其实不怪经理，竞争太过激烈，每个人都被点名批评过。

　　对于经理的态度金开宇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可这几日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恐惧时常从夜间袭来，将他全身包围不透丝毫缝隙，哪怕从梦中惊醒他也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好似熟睡过去。
　　从人力车上下来，付了车资回到住处，放下公文包脱掉外衣，坐在沙发上是他往日最清闲的时刻。
　　今日他如往常一样，坐在了熟悉的沙发上。
　　可金开宇并未感到任何放松。
　　严格来讲从九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放松过了。
　　他的接头人消失了！
　　这是两人搭档合作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金开宇立马意识到不对。
　　影院观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电影内容无暇欣赏，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后悔出现在国泰电影院内。
　　接头人不知他的工作，不知他的住处，却知道他的样貌。
　　若是接头人被捕在严刑逼供下开口，所能提供的就是接头地点、时间、方式以及他的容貌。
　　那么他此时此刻出现在国泰电影院内，是自投罗网。
　　金开宇脑海中在想，电影放到一半，冲进来一群人抓捕自己，他该作何反应。
　　装作吃惊不解？

　　还是临死反扑？
　　为确保安全金开宇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武器，他只是一名银行职员而已，那些东西不属于他。
　　临死反扑不如自我了断来的痛快。
　　自我了断？
　　金开宇时常就会想。
　　他觉得很壮烈、很热血、很感人。
　　今天会是这样壮烈、热血、感人的一天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电影结束众人起身离场，他没能等来可能被事情耽误的接头人，亦没能等到他幻想的抓捕。
　　随着人群，他走出了电影院，回到了家里。
　　九号坐在沙发的相同位置，金开宇长长松了口气，呼吸重新变得通畅。
　　他推断接头人已经被捕，却守住了秘密。
　　“你是好样的。”金开宇心中赞叹。
　　可他不确定对方能撑得住一时，还是能撑得住一世。
　　危险随时会来临。
　　哪怕他不会再去国泰电影院，可长相随时有可能暴露。
　　金开宇打算转移撤离，后汇报消息等候安排。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金开宇陷入了迷茫，他有些看不懂了。
　　金开宇没有贸然转移撤离，多年来的职业素养让他将警惕性提到最顶峰，他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监视了。
　　九号当天金开宇没有任何发现。
　　可九号之后，他有意在排除危险，却意外的发现了危险。
　　凭借他的能力在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发现跟踪并非难事，难的在于发现跟踪之后，金开宇迷茫了。
　　凭什么跟踪自己？
　　接头人开口提供了信息？
　　可如果接头人提供信息，那么就应该在九号的电影院内将他抓捕，而非跟踪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