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师父，您算出什么了？”
　　半仙师父把天机盘递给我，转头看向大奶奶，“你女儿本是田间一条花斑小蛇，本已快修成人身，即将功成之际，却被你这村妇一锄头铲了七寸，含恨功消命陨。”
　　“被我打死的？”
　　大奶奶吓了一跳，“我…我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事呀！”
　　“你当然不记得，那都是上几辈子的事了。”
　　半仙师父接着道，“小蛇含怨而死，发愿要讨你三世子女孽债，这一世已是最后一世，本该身死债消了，可没想到你这老太太做人不咋地，做母亲倒很合格，三世下来，小蛇被你的母爱所感化，再次发愿，下辈子，要还你一世恩情，所以尚未转世，一直在等你轮回呢。”
　　“小燕儿在等我…”
　　大奶奶痴痴喃喃，眼角那颗泪珠终于滴落，“原来我和小燕已经做了三辈子的娘俩啊，怪不得打小燕儿一出生，我对她就说不出地稀罕，那年月日子苦，她爹见是个女娃儿，就像把她扔到山沟沟里，我害怕呀，就整夜整夜不合眼地看着，好歹是把小燕儿保下来了，后来熬死了她爹，小燕儿也长大了，可没想到…她却走到了我前头…”

　　抹了抹眼泪，大奶奶抽抽搭搭地问半仙师父，“那下辈子，我们娘俩能有多少年的缘分啊，不会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不会。”
　　半仙师父摇摇头，“这次她是来报恩的，不会走你前头，她会让你后半生衣食不愁，安享晚年的。”
　　“那就好，那就好…”

　　大奶奶喃喃了一声后，许久都没再说话，神情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半仙师父拿起葫芦喝了口酒，舔舔唇角，撇着嘴开口，“老太太，要想改命，贫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不过跟你女儿那份缘也就彻底了了，下辈子即便迎面相见也不相识，究竟改是不改，你自己看着办，想好了知会一声，贫道还等着取你的阴灵呢。”
　　闻言，大奶奶回了神，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释然神情，“有钱没钱都是活，有小燕儿在就够了，就这样吧，不改了。”
　　说着，大奶奶从地上飘起，双手一摊，“那阴啥灵的，你拿走吧，完事我好上路，小燕儿还等着我呢。”
　　“嘿嘿，通透。”
　　半仙师父呵呵一笑，也不客气，只见他暗念一声咒术，伸手从大奶奶额间取出一团缭绕着黑气的晶团，从中剥离出一缕，又将晶团送了回去。

　　随着那一缕阴灵之力托在师父手中，大奶奶的魂身比起之前明显有了一些暗淡。
　　“行了，老太太，吉时已
　　到，快上路吧，我们就不送了。”
　　大奶奶点点头，瞥了我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身影渐渐消散了。
　　这次她应该是真的走了，我朝着她消失的地方挥了挥手，跟七年的养育之情挥手作别，这一世，不会再见了。

　　可能是见我有些失神，半仙师父不由询问，“怎么了，阴灵拿到了，你不开心？”
　　“不是。”
　　我摇摇头，“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次见面，大奶奶没问我眼睛的事，也不关心乔奈为什么没和我在一起，却为了下辈子能跟燕儿妈妈再见面，放弃了改命，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你还真会自寻烦恼，这个问题想也是白想。”

　　半仙师父轻叹一声，“这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生，唯有人性最难琢磨，所以任何人做出任何事，都不要觉得奇怪，存在即是合理。”
　　“师父，你说的话我经常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有道理。”
　　“那是自然，为师可是看着苏格拉底长大的，学问着呢。”
　　半仙师父神气地捋了捋胡子，“回头为师给你找几本书看看，管保你以后也能像为师一样，出口成脏…啊呸，成章！”
　　我脸微微一垮，“师父，我只会些简单的加减法，还没学过认字呢。”
　　“呃…你这个年纪，确实到了该入学的时候。”
　　半仙师父微微一怔，随即摆摆手，“不过没关系，别以为为师只会教算卦，教学问那更是老本行了，所以这个完全不用担心，现在嘛…还是先治你的眼睛要紧！”
　　说着，半仙师父拿过我手中的天机盘，“若水，仔细看好。”
　　我点点头，凝神盯着师父的打卦指法，起手式我认得，是‘困字卦’，但是之后的繁复变化，却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敢分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随着师父的指尖拨动越来越快，我看得也愈加入神，仿佛周围都静止了一样，眼中只剩下那一串串跳动的算珠。
　　它们好像演化出一枚枚卦符，在天机盘上按指定的轨迹跳跃舞动，最后串出无数的链条，在半空中交织成光网。
　　可就在我觉得那光网马上就要完美无缺的时候，忽然，一声清脆的算珠碰撞声在耳边响起，将我正沉浸的意识瞬间拉回现实。
　　只见一个圆形的金色光团正被半仙师父托在手中，光团通体都是由卦符组成的，在内部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若不仔细辨认很难以察觉。
　　只是那光团，细看之下，表面有些凹凸的质感，虽然是由卦符聚在一起组成的，但更像是强行拼凑起来的一样，有种随时都会垮掉的感觉。
　　“师父，这也是卦术吗？”
　　半仙师父擦了擦汗，随即点头，“不错，这是由‘困字卦’演化而出的一种卦术，有了它，便可以暂时困住这一缕阴灵之力，待阴灵积累得足够多时，你的眼睛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说着，师父抬起手掌，将光团托到我眼前，“可能会有些刺痛，但很快就好，你不要闭眼，忍耐一下。”
　　见我点头，半仙师父不再迟疑，掌心轻轻一推，那光团缓缓飘起，在我眼前晃了一晃，随后猛地向我眼中射来！
　　一瞬间，我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能清晰地感应到有东西飞了进来。
　　那种剧烈的刺痛感让我瞬时湿了眼眶，眼前一片金光，什么也看不到，但我只能强忍着那种刺痛，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丝毫不敢眨眼。

　　好在几个呼吸之后，随着那股金光渐渐淡去，痛感也随之消失了，我眼前再次恢复如常。
　　我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也不知道眼睛有没有变化，只是觉得，好像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的。
　　“师父，成功了吗？”
　　“成了。”
　　半仙师父轻呼口气，“为师已经将阴灵之力困进了你的眼中，以后再收集到的阴灵填充进去就可以了，不过这个卦术最多支撑个把月，刚才我施展卦术的手法你看到了吧，没记全也不打紧，以后我再为你补强几次，等你完全掌握以后，就可以自己随时补强了。”
　　“谢谢师父，我知道了。”
　　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刚刚你施展的卦术，我大概记下了一些，但最后成卦的时候，可能是我没看清楚，总觉得像是…差了点什么似的。”
　　“嗯？差了什么…”
　　半仙师父捏了捏胡子，狐疑地看了我半晌，“来，你施展一次我瞧瞧。”
　　说着，师父将天机盘递到了我手上，凝神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