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鸟飞快瞥了一眼，没回信。眼前浮现出吴燕的样子，眉毛修得很细，脸貌看不出特别，但一双眼睛格外忧郁。
　　身边的两个女人谈笑风生，说的是哪家商场正搞促销活动。韩鸟心里嘀咕，自己的窝囊事，说还是不说？不觉间，碟子里的鱼肉被筷子戳得支离破碎。
　　“小韩呐，你有心事？”人的内心活动要通过神态表现出来，关键是要会看，孔萧竹就长了一双火眼真睛。

　　“没有，大姐。”韩鸟还是要面子的，女友在侧，不想显得太无能。
　　苗苗的手机也嗡嗡作响。乱七八糟的短信随时都有，诸如时政要闻天气预报汽车下乡房屋中介等等，一股脑地塞给你，还得劳驾你高抬贵手一一删除。塞给苗苗的短信不止一条，每隔三分钟就来一条，跟十二道金牌招岳飞似的。她看了，又是嘟嘴又是撇嘴的。
　　孔萧竹说：“怀念没有手机的时代，那时多好呀，不慌不忙。现在可好，整天搞得像狼撵的一样。”
　　“是啊是啊，幸福指数严重下降。”韩鸟以目示意女友，最好关了手机，老看短信多不礼貌。
　　日期：2011-10-17　08:22:29

　　苗苗的眼睛动了动。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韩鸟他自己的，响得刺耳且固执，不接都不行。屏幕上显示的还是那个吴燕。他气坏了，存心来砸场子啊。他握住手机，冲孔萧竹摆了张道歉的笑脸，起身走了出去。
　　“你有事儿？”韩鸟不高兴。
　　“韩哥，我要跳槽了。”
　　“什么，我没听懂。”韩鸟来不及吃惊。
　　“我报考松河移动的营业员了，应该能录取。”松河移动最擅长劫杀，看好了别家的营业员话务员就挖走。反正是外包员工，又不在编。
　　“为啥呀？哦哦，那边的待遇比联通好。”

　　手机里没有语言，只有呼吸声，似乎准备大哭一场。韩鸟觉得不妙，“我现在还有事儿，挺重要的事儿。回头再联系你，好不好？”
　　“不好，你别挂电话，我要听听你的声音！” 听吴燕的口气，好像彼此之间有一种特别亲密的关系。
　　韩鸟不得不敷衍几句，也想好了，一挂机就删掉短信与通话记录。
　　再说包房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可以说些私房话了。苗苗问：“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能自己过吗？”
　　“不好吧，这个时代这么寒冷，有个男人至少可以取暖。”

　　“不是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么。”
　　“上帝也好，凯撒也好，其实都很孤单。”孔萧竹以前辈的姿态说。
　　两人都笑起来，孔萧竹不得不去捂肋部，还有点疼。比之于中年妇女缺少平仄的粗糙之声，苗苗的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韩鸟走进房间，却不知何故。
　　日期：2011-10-17　14:16:22
　　苗苗笑够了，款款起身，特意拿走一包餐巾纸，说明要WC，不过她是带着手机走的。在孔萧竹眼里，这小女子走路扭扭摆摆的，臀部像通了电，虽无歌星那样放电或被电击，却晃得有些招摇。
　　“大姐……”韩鸟欲言又止。
　　“嗯，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这才是真正的孔萧竹，直击要害。
　　“我被发配了，去了开发区营销中心。”

　　“怎么会这样？你是搞网优的技术人才呀。”女人的眼睛睁圆了。
　　韩鸟低了低头，狠狠心说：“大姐，我还有可能去松河电信吗？”
　　“这个，这个。”轮到孔萧竹踌躇了，说了句大实话：“你要知道，八个副县长不抵一个正县长。人事问题上，我只有建议权。何况电信整合已经结束了，连卫通的人员都基本就位了。”
　　“嗯，连我这样的忠良都被整，这个鸟公司还有啥前途。”
　　“一个人走背运，并非命运有多么不公，多半是不满于理想与现实间的落差。千万别自暴自弃，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韩鸟突然发觉，孔萧竹比他想象的还有水平，短短几句话，该说的全说得清清楚楚，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吐。既善解人意，又很有分寸。这么聪明的女人，该死的巴秃子，怎么会离她而去呢？
　　日期：2011-10-17　17:26:05
　　苗苗终于回来了，施施然落座，手机又振铃，像是从门外追进来的。她应了几句，回头说：“孔大姐，太对不住您了。我们主任说，汤总不高兴了，非喊我过去不可，KTV。”
　　“汤加？有项目吧？”
　　“是，水岸新城的宽带项目，我们主任说了，客户开心了，才能拿下单子。连汤总都亲自陪着呢。”

　　“快去吧，救场如救火，少喝酒。”老女人叮嘱道。
　　水岸新城是处大楼盘，一期工程80万平方米，意味着有将近万户的固话和宽带接入。作为当地主导运营商的联通公司不容有失。汤司令早就对鲁主任发过狠话，丢单者自动下台！竞争对手的动向，孔萧竹焉能不察，但更多的是无奈。松河电信空有觊觎之心，憾于投资额有限，只得作罢。高翔有自己的小算盘，极力压缩后端的费用，网络维护能对付就对付。可用资金几乎全押宝市场前端了，力求立竿见影，靠业绩增长挂回成本费用，尤其是人工成本，那可是一家老小的饷银呐。高翔想随时离开，顶不爱干三年五载才见效的事儿，“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韩鸟送苗苗出门，果然有一辆车等她，是汤司令的座驾。韩鸟怏怏不乐，孔萧竹心生怜悯，想帮帮这只落魄鸟。这家伙不是不能干，就是不讨领导喜欢。她说：“假如你有闲暇有精力，我是说假如啊，做点自己的事情也好。除了工作，培养点爱好也好。”
　　“我没啥爱好，除非上网。”
　　“你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呢。”孔萧竹点点头，忽然问：“你有工程概预算证没有？”
　　“没有，怎么了？”韩鸟愣住了，有点跟不上对方思路。
　　“去考一个吧，于公于私都需要。”

　　“行，我听大姐的。”
　　“你去找开手机商店的巴老三，就说我叫你去的。”
　　“三哥呀，人家可是大把大把玩钞票的。”
　　孔萧竹不由得哼了一声，“他现在搞线路工程，还要做基站代维，缺你这样的行家里手。”
　　“哦，谢谢大姐！我考虑考虑。”

　　“别谢，我只希望小韩的生活好起来，快乐起来。”
　　“嗯，大姐。你觉得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孔萧竹是有底线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不看好祖苗苗，长了一张苏妲己的脸，天生狐媚的命，美则美矣，易惹是生非。
　　他们离开时，孔萧竹伸手掸掉了鸟人背上的脏东西。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当时的姿势有多暧昧，这一幕倘落入熟人眼中，会让人浮想联翩。
　　日期：2011-10-18　08:48:21

　　9．高分贝
　　祖苗苗去了钱柜歌厅。穿过旋转门步入大堂，两厢站立着小姐，穿红缎子旗袍外罩白貂皮大氅，齐齐地鞠躬，脆脆地唱道：“欢迎光临，里边请。”
　　走进里面，恍然置身于光怪陆离的迷宫，各包房门缝里溜出来的高亢之音，在走廊里汇成一条条奇怪的河流，让人联想到弱肉强食的森林之夜。
　　“千呼万唤始出来啊，望眼欲穿啊。”苗苗刚一进门，鲁主任就迎上来，有责怪之意。他一身酒气，喝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