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城一共四层楼，下面的两层卖手机和配件，楼上两层是各类电脑专卖。所谓的高科技电子市场，充盈着比农贸大棚还难闻的市侩气息，楼道的拐角处堆满了快餐盒等垃圾，还有一股劣质饭菜的哈喇味儿。
　　市面上的笔记本，最低配置1G内存、160G硬盘，没有再小的了。如果不保存电影、不打游戏的话，应该够用的。别看广告满天飞，他却很难买到合意的东西。内存条居然涨价了，汽车、家电都降价，这玩意反涨价，岂有此理。货比N家后，总算敲定了一部，花销低于预算。
　　鸟人心里高兴，走路都带弹性，夹着扁扁的包装箱，拾阶而下。来到大厅，忽然望见了张铭。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那份沮丧不亚于兴致勃勃的春游途中一脚踏入了墓地。定睛再看，没错，就是张铭！这家伙正骑着梯子换灯管呢，原来是个电工，也是玩技术的。还好，这厮仰脸朝天地拧螺丝呢，没注意到他。

　　隐隐间，韩鸟觉得张铭就是他的霉头，见一次倒霉一次。白虎星下凡，真他妈的灵验，不知道还有啥坏事在等待他。他的脸色由红变白，而且白得发青，但他在努力调整，等他展现出一个比较正常的脸色时，已经溜出了电子城，消失于茫茫风雪之中。
　　日期：2011-10-28　08:06:12
　　第三章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
　　11．适可而止
　　趁着周六，韩鸟登门拜见巴立刚。迈进巴金手机大卖场时，他竟有点什么东西弄丢了的感受，仿佛十八岁那年离家远行。

　　巴老三以礼相待，韩鸟心头热乎乎的。别看三哥土包子出身，却专做与通信搭边的买卖，除了叫人脑仁疼的SP。那玩意太高科技，他玩不了。
　　位居北方十省的松河电信成家不久，人丁稀少，运作模式有别于南方诸省。好多事情干脆外包了，就像海湾石油国家那样，体力活儿全交给外籍劳工，恨不得擦屁股也喊菲佣。说穿了，巴老三与孔萧竹的关系，类似于长工与地主婆的关系。
　　地主婆推荐来的哥们，巴老三不敢怠慢，但他吃不准鸟人几斤几两，究竟是一只小天鹅，还是模样俊了点的鸭子？要试试看。所以巴老三说，春节后新项目才陆续开工，届时请韩专家多多指教；至于报酬嘛，高开高走，亏待不了韩老弟，云云。
　　“别别，我是来学习的。”君子不言禄，韩鸟脸红了，深以为耻。
　　“你来的正是时候，跟我去见见两位大侠。”巴老三所说两位大侠，是省设计院和监理公司的人。

　　沿途所见皆为冰冷的世界，路边树的枝杈犹如冻得发白的鹿角，但松河依然是巴老三热爱的江湖，是埋藏真金白银的热土。
　　日期：2011-10-28　13:21:36
　　见面的地点，在居民楼的出租屋。进了房间，互相介绍。设计院的人姓麦名涛，监理公司那家伙姓米名河。怎么搞的？都属粮食的，且与水相关。从前设计院、监理公司等隶属省邮电管理局，后来归省网通管辖，再后来主辅分离，美其名改制，全员解除国有身份，管理层持大股，自己打食儿吃。
　　韩鸟瞧麦涛面善，论论年齿与学校，竟然是同届同学，只是不在一个专业。佛法广大，只渡有缘，幸会幸会！同学间有说不完的话题，原来的校长如何系主任如何，曾经的帅哥美女今安在？
　　大冷的天，又是休息日，巴老三偏偏不说正事，非要请麦涛米河潇洒潇洒。大家不傻，知道潇洒为何意，不是K歌就是桑拿。韩鸟总算明白了，本年工程已经完工，要补齐相关手续。运营商的投资转固务必于年底前结束，十万火急。
　　麦涛坚持要去现场，巴老三则说：“这死冷的天，就别去了，连甲方的人都没来。”

　　“甲方是爷爷呀，当孙子的要心里有底。” 麦涛连连苦笑。如今设计院的日子难过，无法问津中移动系统，只承担联通的项目，还面临外省设计院的蚕食。如果中标电信的项目，要尽量背着联通的领导。接入层面诸如管道光缆之类的设计极其琐碎，省设计院遂依托联通公司，于各地设置了分院。电信与联通互为对手啊，所以孔萧竹这边的工程，要劳麦涛亲历亲为。

　　日期：2011-10-30　12:32:43
　　回到饭桌上，继续吃喝。巴老三开始切入正题，要求再宽松宽松。
　　米河这人言语不多，但打了包票，工程质量八九不离十就行。这不是假话，而是一种被酒精刺激后的豪言壮语，一种江湖义气的条件反射。再瞧麦涛，频频微笑却不吭声。
　　巴老三想做足图纸上的文章，唯恐说的不够透彻：“托麦老弟的福，笔头子功夫最要紧。”
　　喝完白酒喝啤酒，麦涛才说：“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韩鸟知道他们在说啥。在设计图上虚增距离，等于增加设计费、材料费和工时费，设计、施工、监理三受益。比如隐蔽工程，线缆走暗管、暗槽，没谁去核实的，那就大胆点。原本不需要挖建管道的，也画上几十米的管道；还有，将管道或入户线虚增距离……工程造价提高了，皆大欢喜，只有东家吃亏。
　　麦涛不无顾忌，运营商有决算审计关口的，不肯对建设项目放任自流。但繁琐的是流程，端庄的是规矩，他们一忙起来，就顾头不顾腚了，不乏可乘之机。设计、施工与监理三家的关系只有利益可言，谈不上什么道义，只求把相关文本弄得整齐，无懈可击就好。以巴老三混迹手机商战的精明，不难洞悉此中猫腻，这就是他对麦涛等人礼遇有加的原因所在。

　　早在第一次试水光缆接入工程时，巴老三领教过麦涛等人的厉害。手下的施工队长拿到施工图纸，叫苦不迭。图纸上的距离精准得出奇，刨去各种费用，根本就没啥赚头，瘦的要命。巴老三别的不会，搞歪门邪道是天才。顺着鸡毛找鸡，顺着蒜皮找蒜。先把甲方的工程管理员搞掂，再拿下设计者，就打开了胜利之门。
　　日期：2011-10-31　15:27:25
　　找到了网发部主任蔡磊。蔡磊没拿豆包当干粮，有点藐视大名鼎鼎的巴老三。多加几米光缆，多开几个井距，要么一刀砍了，要么追着要人情。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巴老三玩了一把狠的，请他去了东海渔村。蔡磊真狠，辽参龙虾鲍鱼，什么贵点什么。
　　当时巴老三不断抱怨，光缆施工的利润太薄，人工费呼呼上涨啊，没赚头了。
　　“三哥，积少成多，走上正轨就好了。”蔡磊比巴老三年长，也这么称呼。
　　“那你三哥还不穷死了。”
　　“不会吧，谁不知道巴三哥是有名的手机大王。”我靠，这分明是勒索，想要手机啊。

　　“蔡哥，手机生意真难做呀，松河移动还拖欠我好多代理费呢，还不是因为我卖了C网卡。”
　　“没找林紫叶疏通疏通？”
　　“唉，我叫移动的老大魏颂给盯上了，她能有啥办法？” 巴老三可怜兮兮的，生意人嘛，放得下身段。“蔡哥，你帮帮小弟吧。”
　　“不是谁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儿，还有设计院和监理公司呢，我们要一起复测！”
　　巴老三这个恼呀，恨不得一脚把蔡磊踹到桌子底下。酒饱饭足，便拉蔡磊去了洗浴中心，给他点了两美女，玩玩双飞。不料丨警丨察叔叔驾到，不偏不倚地逮了现行，时间地点人物都精确无误，犹如让人恨得牙根直痒的设计图纸一样，准得不能再准了。后来的事儿无须赘述，巴老三连夜托关系捞人，替交了3000元罚款。公丨安丨局挺讲理的，给打收条。

　　日期：2011-11-01　09:4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