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缓缓地站起来，要往外走。却被曹明拦住了。
　　刘主任无奈地轻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也已湿润的眼眶，叹了口气道：“就算要做，我也要报告贾院长，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我不能自己做决定…”
　　曹明点点头：“好，我希望你们尽快决定，我怕我妻子和女儿拖不了几天了。”
　　刘主任紧抿双唇，望着曹明，一时无语，拍了拍他肩膀。
　　曹明想了想：“哦，还有，我目前一直联系不上灿灿的爸爸，那灿灿怎么办？”
　　“哦…那他妈妈在吗？”

　　“他妈妈在加拿大…”
　　刘主任叹了口气，道：“虽然现在还不至于到换肾的地步，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他父母必须要尽快来一个，先抓紧做移植前检查。”
　　曹明道：“好吧…我尽快联系吧”
日期：2012-04-12　00:24:40

　　医院走廊外
　　曹明给自己所认识的沈茜的同事都打了一圈电话，终于要到了露露在加拿大的联系方式。
　　“Hello” 那边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Hi…”曹明忽然有点不适应，对方说英文，他不确定是否是露露。

　　“who’s speaking?”对方又疑惑地问。
　　“是…露露吗”曹明问道。
　　女人停顿了一下，诧异地问道：“…你是哪位？”
　　曹明听出来了，是露露的声音。
　　“露露，我曹明啊！”
　　露露迟疑地叫了声：“明哥…”
　　曹明按捺住激动，赶紧说：“露露，好久没联系，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但灿灿出事儿了”
　　“哦，怎么了呢？”露露反应并不激烈。

　　“他食物中毒，现在一直昏迷”
　　“食物中毒？”露露皱眉问道。
　　“是，沈茜和草草，还有灿灿，三个人都食物中毒，从平安夜到现在，一直都没醒过来”
　　露露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何飞呢？”。
　　曹明紧皱眉头：“何飞一直联系不上，他在一个月前就消失了”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如果需要钱，我马上汇过去”露露说。
　　“不是钱的事儿，是…”曹明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
　　曹明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不立刻换肾，灿灿可能有生命危险”
　　“换肾？！！”露露明显是被惊住了。

　　“恩，时间紧迫，可能需要立即手术，目前没有合适的肾脏捐献者，而且也根本等不及捐献，唯一能救灿灿的只有亲生父母的肾，但何飞一直联系不上，所以…”
　　露露久久没有说话，曹明叫了几声，那边居然传来了嘟,,,嘟...的忙音声。
　　看来，露露挂掉了电话。
　　“我靠！”曹明狠狠地摁掉电话。
　　他又一次陷入了绝望，脚步沉重地回到了ICU病房。

　　四位老人，此刻都守在沈茜和草草的病床边，沉默不语，悲伤难以自制。
　　曹明看了看沈茜和草草，然后又走到灿灿的病床边。
　　他抚摸着灿灿的额头，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灿灿…”他蹲在床边，轻轻地捏着孩子的小手。
　　“对不起…你爸妈现在都不要你了…我也救不了你…”他喃喃地自言自语。
　　曹父和曹母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
　　“小明，我和你妈有事儿问你”曹父轻轻地说。
　　曹明跟着父母走出病房，三个人在外面走廊上坐下。

　　“小明，我听说你打算把肾都移植给小茜和草草？”曹母急切地问着。
　　曹明点点头：“嗯…”
　　曹母顿时捂住胸口，倒在曹明的怀里。
　　曹明和曹父赶紧帮她拍胸捶背，忙了好一阵，曹母才苏醒过来。
　　曹母微微睁开眼，紧紧抓住曹明的手，哭道：“小明啊，你这么做是何苦哟…这天杀的世道啊…！我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两个人又劝慰了好半天，曹母哭得快背过气去，最后晕晕乎乎，瘫坐在椅子上。
　　曹父望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小明，你有没有想到，就算你牺牲掉自己，让她们两个活下来，那她们两个也必定是一辈子活在悲伤里啊…”
　　曹明双手掩面，压抑住自己的难过：“唉…我想得很简单…如果用我一个，能换回她们两个，沈茜和草草能活下去，总比我一个人活着强！”

　　曹父指着曹母，颤声对曹明道：“那你考虑过我和你妈妈了吗？”
　　曹明一只手搭住父亲的肩膀，一只手扶住母亲不住颤抖的身子，柔声道：“爸，妈，其实最近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您们当初生下我，不仅是给我一个生命，也是给我一种精神”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阴霾的天空，缓缓道：“只到生了草草之后，我才理解…人们生下子女，不仅是为了把生命延续，更是把自己精神的继承…”
　　曹父眼含热泪，点点头。
　　曹明看看怀里的母亲，抬头对父亲说：“爸，我记得您跟我说过一句话，做人要有责任感，做男人更要有担当。说实话，我还从来没为这个家真正担当过什么，这些年来，我只做我的工作，家里家外都是沈茜去打理，草草能这么懂事，其实都是沈茜花的心思…包括每年回家看您们，要买什么东西，家里怎么过年，都是沈茜去操办…”
　　曹母点点头，叹息道：“唉…小茜，是个好女儿啊…”
　　曹明轻轻抚摸母亲的脸，笑道：“爸，妈，你看啊，你现在又多了个这么好的女儿，又有了那么乖的孙女，生命延续的任务我已经做完了，所以，现在我该去做些精神继承的事儿了…”
　　曹母无力地靠在儿子的肩膀上，喃喃地道：“明啊，可你才三十多啊…”
　　曹明咬了咬嘴唇，“妈，每个人都会有死的那一天，不同的是有的人死如鸿毛，有的人死得重如泰山，这世间活到老死的人，比比皆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弹指一挥间，刹那而已。我如果现在放弃我的妻子和女儿，那你们的精神到我这儿就永无传承，彻底死掉了，苟且偷生下来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而且自己老死的那一天也会很快到来，到那一天，我才是追悔莫及，死不瞑目！而我现在这样做，不仅能救她们两个，而且你们的，我的，那种精神能永恒传承下去…那是我们家族的荣耀！”

　　曹父和曹母愣住了，静默不语。
　　“爸，如果三十年前，是我和妈妈躺在里面，也是同样的情况，您会怎么选择？”
　　曹父心如刀绞， 但他已经被儿子完全说服了，的确，如果换做自己，也是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曹明同样的选择…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儿子。
　　三个人就这样紧紧相拥。
　　在曹明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和父母像现在这样拥抱过，他泪流满面。
　　《兄弟连》温特斯率领美国101空降师506团2营正在向巴斯托尼进发，撤退的军队警告说，你们很可能会被包围。温斯特回答道：“We are the paratroopers, Lieutenant, ought to be surrounded.”——“我们是伞兵，中尉，伞兵本来就是应该被包围的。”
　　一个男人作为父亲，在需要的时候对需要的人，就算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亦责无旁贷，这便是造物主对雄性赋予的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