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爹好像说过,这东西以前是装一种毒药的!”
老大赶紧接口道:
“我那瓶子装的可是槐花蜜,不是毒药!什么羊踯躅蜜,我听都没听过!”
韩大胆儿递过来瓶子道:
“那你喝了我看看!”
老大赶紧把头往后一躲,一下子众人心中雪亮。
老二不敢相信自己亲哥哥能对亲爹下毒手,便问道:
“这蜂蜜要真有毒,那我爹怎么还能活过来,我爹死时,地保和仵作都来验看过,不光断了气,而且也没脉了,的确是真死了!”
韩大胆儿解释道:
“这种踯躅有毒,咱们中原的确没有用这东西养蜂做蜜的。但这踯躅在土耳其黑海一带却有人用这种花来做花蜜。因为这种蜜香气四溢,所以尽管有毒性,当地人还是有人少量食用。在黑海沿岸,有种服用踯躅蜜所患的病症叫——疯蜜症!”
老二忽然惊觉道:
“我好像听我爹说起过这个疯蜜症!”
韩大胆儿拿着那瓶子道:
“这种蜂蜜多吃的确容易致命,但是有时候也因人而异,有的人吃完则会,呼吸脉搏减弱,进入心脏看似停顿的假死状态。其实呼吸和脉搏并没停滞,只是十分微弱,只靠手去探鼻息,摸脉搏,根本感觉不到。”
他接着道:
“要是人真死了,几个小时之后眼球的玻璃体水分蒸发,就会变得灰白一片,我趁着老道做法的时候,看过你爹尸首,当时扒开眼皮,见你爹眼球依然清澈,按说你爹死了至少十个小时以上,眼球不可能还像活人似的,所以我当时就断定你爹只是假死!”
韩大胆儿又道:
“再加上我在他嘴边涎沫上闻到一种花蜜香味儿,这就让我想起之前我抓过的一个买洋破烂的小贩,这人在南门外摆摊儿,兜售一些土耳其瓶瓶罐罐,还有一种花蜜,就是这种踯躅蜜。
后来有人吃死了就去找小贩算账,刚才我打电话回所里,问清了情况,当时他卖了五瓶踯躅蜜,后来有四家人来找他,说花蜜吃死了人,其中有两个的确是死了,另外两个则是假死,后来时间一久又醒过来了。”
原来韩大胆儿听完诈尸的事情,便心中起疑。来到徐家,他找机会看了徐贵尸首。翻开眼皮,看到徐贵眼球玻璃体并未浑浊,就知道他还活着。徐贵额头虚软,应该是“诈尸”的时候,被他大儿子用扁担打的,只不过他脸上擦了不少和水的香粉,来掩盖额头青紫。这香粉也让尸体面色惨白,看起来有几分死人相。
后来韩大胆儿在老大屋里,发现了老大媳妇用的香粉,竟然就是用来掩盖徐贵额头伤痕的香粉,这香粉是老大媳妇的物品,老二两口子很难拿到手,所以韩大胆儿推测,这一定是老大所为。
韩大胆儿又见徐贵嘴角仍有涎沫,而且涎沫带着花蜜香味,就和南门外那小贩兜售花蜜是一样的香味。就疑心徐贵是中了踯躅蜜的毒,出现了假死症状。但徐贵的儿子也没出过远门,更不可能知道踯躅蜜会有毒,这一点让韩大胆儿甚为疑惑。
韩大胆儿疑惑,这种西域毒蜜,甭说徐贵的儿子,一个北运河边的农户,就连天津卫很多见过世面流过洋的人物,都未必知道!
不过很快,他在各屋转悠的时候,就打消了这种疑惑。韩大胆儿见徐贵屋里铺在床上当褥子的毛毡,竟然是一条波斯挂毯。这挂毯花纹风格和新疆地毯略有不同,是专门挂在墙上的。徐贵屋里还有些瓶瓶罐罐,都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带着浓郁的波斯情调。
韩大胆儿以前念洋书的时候,在学校看过不少介绍外国的书,其中有些介绍黑海沿岸国家的书上,就见过这种样式的罐子和挂毯。最重要的就是韩大胆儿在徐贵屋里,见到的那个白石雕刻烟斗,并不是普通的石头,那是种叫“海泡石”的石头,是一种纤维状的含水硅酸镁,就是土耳其(以前的奥斯曼帝国一部分)的特产了。
要说瓶瓶罐罐和挂毯能在天津卫淘换着不稀奇,可这海泡石烟斗,在当地就价格不菲,天津卫市面当时更是极为少见。韩大胆儿这时想到,徐贵早年出海跑过船,推算时间,那会儿黑海沿岸很大一片,还是皇权统治的奥斯曼帝国。从很早以前当地便常有海上和路上的贸易,有不少东方客商,或从海上或从陆上,来到黑海沿岸进行贸易往来。
韩大胆儿推测,徐贵当年跟随船出海,一定去过黑海沿岸,奥斯曼帝国,后来庚子国变之后,徐贵娶了媳妇,从塘沽搬到天津北仓,此后没再出海跑船,留在北运河边虎庄买房子置地。
更让韩大胆儿确定这一点的是,在徐贵屋里找到一个和小贩装踯躅蜜几乎一样的瓶子,他就更肯定,徐贵既然有那个装踯躅蜜的瓶子,就一定知道踯躅蜜这东西有毒,吃了可能会致命,有些死不了的,就会引起一种名为“疯蜜症”假死状态。
如此一来徐贵的长子,徐大宝知道踯躅蜜就不奇怪了,因为徐贵一定和两个儿子说起过这些。适才询问老二,老二直接说这瓶子以前是装毒药用的,而且还听说过疯蜜症,足见他们是听徐贵说过的。之前小贩兜售花蜜被抓之后,韩大胆儿专门找梅若鸿问过关于这踯躅蜜的事情,梅若鸿给他讲了黑海土耳其一带的“疯蜜症”,还有些民间解毒方法。
刚才韩大胆儿出去,一是为了打电话,拜托高宝生再审被羁押的小贩,卖了多少瓶踯躅蜜,有多少人找回来。结果得到消息,小贩卖了五瓶,最后有四个吃完之后出了事,家里人找回来。韩大胆儿知道这东西并不常见,就推断这没找回来的人要么就是还没吃,要么就是知道这东西有毒,用这东西行奸作恶,当然就不会再回来找后手,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徐家老大,徐大宝!
韩大胆儿打完电话,又骑车去了趟药铺,因为梅若鸿曾告诉他,中了踯躅蜜毒假死的人,如果长时间没有解毒,一样会死。化学解毒剂制作需要时间,但可以用栀子汁解救,这是种民间土方。韩大胆儿在药铺,让伙计把栀子煎成汁,装在瓶子里,这才带着药汁回到徐贵家院儿外。
如果刚才红口白牙说出这些,一定没法让在场众人信服。韩大胆儿还会落得搅闹白事的罪过,所以除了揪出元凶,一定要先解毒救人。幸好这民间土方果然有效,徐贵服下栀子汁,不久便悠悠转醒。
徐家老大还想狡辩,可韩大胆儿哪给他机会,当时便开口道:
“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那兜售踯躅蜜的小贩,还羁押在丨警丨察所,随时可以带来指认你!你说不知道踯躅蜜有毒,可你兄弟说你爹早就和你兄弟俩讲过!等你爹回过神来,就由不得你抵赖!”
韩大胆儿推测,徐家老大进城的时候,无意间见到南门外,有个小贩兜售洋破烂。他见到小贩买的花蜜,那瓶子就和他爹屋里那小空瓶一样。他记起他爹说过,这小瓶子以前是装有毒花蜜的,再加上小贩吹嘘,这是从波斯黑海运来的东西,老大便确定这东西就是他爹说的东西。
老大想谋夺家产,由来已久,但人设杀人手法都会留下痕迹,如果毒杀亲爹,那要开出病亡官凭,地保和仵作一定会前来验看尸首,若被发现尸首有异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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