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外婆从外面回来,才把我护住,给我解开了绳子。外婆看着这棵柿子树哭了起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妈妈也是被外公捆在这棵柿子树上,用沾了水的皮鞭打。
外婆拍打大腿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就是这时候,我看到舅妈的身体变成了黑白的颜色,就和黑白照片一样。
外婆把我带回了屋子,一边给我上药的时候,我说“舅妈变黑白照片了。”
“啥照片?”
“黑白照片,就和我姥爷的照片似的。”我指着姥爷的遗像说。
“别瞎说,你舅妈听到又要说你是个棺材仔、丧门星了。”
“姥,我没骗你,舅妈真的变照片了。”
外婆笑着说“你看我变照片了没?”
“你没有。”外婆给我上药,有点痛,我哎呦一声。
外婆笑着说“等我家丢儿长大了,成了男子汉,就什么都不怕了。你忍着点,我们娘儿俩在这里起码有口饭吃,明白吗?你大舅和舅妈再不好,也比外人强。外人再好,不会管我们饭的。”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姥,我长大了挣大钱,我去挣钱给你花。”
外婆呵呵笑着说“好,姥等着花丢儿挣的钱,到时候买个小轿车,带着姥去你舅老爷家串亲戚!”
舅妈去赶集拎着两条大鲤鱼回来,不过我和外婆吃不到,大舅给我们送来了豆腐,不过有得吃就已经很好了,毕竟当时我们跟大舅早就分开过了
外婆总说,要是我外公活着的话,不会让我们寄人篱下,会让我们活得有个人样。我九岁了,外婆说再有九年我就长大了,就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今天舅妈开恩,给我们送了一个鱼头和一个鱼尾巴过来。
而我,看到舅妈的身体还是和黑白照片一样。
我指着舅妈说“舅妈,你和姥爷很像。”
我指了指姥爷的遗像。
舅妈瞪着我说“丧门星,你说啥呢?”
“你像照片!”
“妈,你看看这丧门星,他在咒我死!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外婆护着我说“好了好了,小孩子嘛,还不是想起啥就说啥。还有那娃哈哈肯定是小兰喝了,丢儿不会偷小兰的娃哈哈的。谁也没我了解我外孙。”
“就算是我冤枉他了,他就咒我死?真气死我了,依着气,不给你们吃鱼。我宁可端外边去喂野猫。”舅妈跳着脚骂“一个老不死,一个丧门星,我早晚被你们给气死。”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我外婆搂着我,一直听着舅妈破口大骂,等她骂够了走了,我和外婆笑嘻嘻开始吃鱼。我们才不在乎舅妈的屁话呢,外婆总是告诉我不要恨舅妈,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外婆笑着说“丢儿,快吃,过年了,咱也开开荤!”
第二天一大早,舅妈又来了,太阳光照在舅妈脸上的一瞬间,他的脸变得比纸还要白。
年过完了,舅妈就催着大舅出去挣钱。大舅要走的那天,舅妈走路看起来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脚下装了轮子。
就是这天,不知道为什么舅妈和大舅吵了起来,舅妈拿起一瓶农药就灌进了肚子里。大家帮忙往拖拉机上扔了很多稻草,然后铺上了褥子,还没到县医院,我舅妈人就没了。
大舅把舅妈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尸体。我看着舅妈的尸体发呆了很久。
过了半年,大舅又娶了个老婆回来,还带了一个女孩儿,比我和张兰都要大。新的舅妈明确表示,不养张兰。于是张兰和我都跟着外婆一起过,张兰一直到这时候才和我说了实话,说娃哈哈是她自己偷偷喝的,一下没忍住,喝了一板儿!
有一次外婆带我去赶集,我路过纸扎店的时候被里面的纸人纸马吸引住了。趁着外婆不注意,我自己去了纸扎店,看着老板做手工。他问我想不想学,我说想学。他愿意教我,就这样,我和老板学扎纸人,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手艺。
纸扎店老板就是当年帮助安葬我母亲的李重九,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师父,更是我的恩人,他无儿无女,知道我是棺材仔也不嫌弃我。
我的身世也是我师父李重九告诉的,他告诉我,我是赶生把我抱回家的,要不是我师父,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傻赶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在十三岁的时候发誓,等我长大了,我把赶生接过来和我一起过,按照辈分,赶生是我小姥爷!
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师父病重,我说套驴车去医院,他摆着手说不去。
“他娘的,去那地方钱串子朝下,一井钱也不够花的。大晚上的你就别折腾那驴了。”
“那也得治病啊!”
“治病治不了命,我知道自己什么命。丢儿啊,我走后,这个店就交给你了。我最喜欢喝两口,逢年过节去我坟上,给我送上一包拆骨肉,送上一斤高粱酒。还有,我死了之后,埋到咱们后面的自留地里,不图别的,离家近,平时我能看到你,你想师父的时候,出了后门就能看到师父。别的就没什么了。”
“师父你别这么说,你一定能好的。”
他咳嗽了起来,摆着手说“好不了了,我的寿命到了。这人间我也够了,下辈子不做人了。真他娘的累啊!”
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师父张着嘴不动了。他睡觉有个习惯,头朝着窗户,脚朝着炕沿,说这样枕头不会掉地上。我伸手晃了晃他的脚,头跟着动了。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不过他的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师父没有什么朋友,我也没有朋友,所以这个葬礼就我自己,显得有些冷清。
我把师父安葬之后,继续我的生活。也是从这天开始,我成了这家纸扎店的东家。要不是派出所的找来,我还以为人死了就是死了呢,想不到还要注销户口。
我心说,怪不得这几天老做梦,梦到师父找我要户口本,说是要去报道,我在梦里就琢磨师父去报什么道啊?
醒过来之后,这梦就变得不是很真切了,过一阵就忘了。
当晚我又做了个梦,我梦到自己躺在床上,听到有动静。我坐起来就看到师父背对着我坐在桌子旁边吃东西。
他应该是在吃面条,啼哩吐噜声音很大。我大声说“师父,你回来啦!”
梦里思维不是很清醒,根本记不起来师父已经死了。
师父说“要出远门了,这是在家里吃的最后一
顿饭。你他娘的把户口本给我,我得去报道了。”
我把户口本翻了出来,递给了师父。
他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给你一些钱,都是我从下面带上来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现大洋,哗啦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接着他又掏,连着掏了十几把,足足有一百多块现大洋,到最后他把兜布都翻过来了,这才看着我笑着说“没了!”
“师父,我不用钱,我有手艺。”
“你不要师父也带不走,你留下吧!”
“我真不要。”
“师父要走了,这一走就不回来了。你想要啥?”
我开玩笑说“我想要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师父你能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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