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米的车长,锃光瓦亮的车身,把镇政府狭窄的院子里挤得满当当的。
院子里的人都往这边看来。
九岭镇政府第一次来了这么豪华的车子。
郑胜利从县里回来后,还是一肚子的窝火,关上门,点上烟,,站在窗口,他有一种预感,预感到在九岭不会很长了。怎样走,是提拔还是平调,是风风光光的走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一切皆有可能。
这是一个令他留恋的地方,从青春少年一直到中年大叔,从懵懂无知不谙世事到多年修炼的老奸巨猾,从一无所有到腰缠万贯,从看到漂亮女孩就脸红心跳到撩色高手。
这是一个令他无限烦恼的地方,刚毕业那阵被小领导喝来喝去,进村被群众指指点点甚至侮辱谩骂,从计生办副主任做起,每一次干部提拔调整,都是一场折磨,一场炼狱,但是他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次干部调整机会,步步惊心,步步胜利。
从乡镇一个普通干部,到正科级的丨党丨委书记,中间十几道隐形台阶,从副股级,到正股级的站所长,然后是委员,副镇长,纪委书记,副书记,镇长。委员有好几个,副镇长好几个,排名是先来后到,因此从副镇长到副书记之间就隔了好几个人,每一次调整像街头排队一样,前面往前挪一步,后面跟着挪一步。
郑胜利是一个聪明人,每一次的胜利,每一次的提拔,他渐渐的悟出来,在体制内,工作只要没有大的失误,能不能提拔,不决定于你的政绩,不决定于你的口碑,而是决定于领导的好恶,领导的眼光,领导的亲疏。关系是第一生产力,关系才是提拔的重要砝码,郑胜利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乡村教师,刚毕业那会儿,他有一个学生是县里一个领导,借助这个关系,他从一名普通干部很快跃升到副科,把多半同龄人甩在后面,后来,就靠自己了,拉关系得有本钱,本钱从哪里来?还不是职权中来,从职权中获取利益,输送利益获取更高的职权,这是他这么多年信条。
院外开过来一辆豪车,郑胜利连忙打开门从楼上快速走下。
能坐豪车来镇里的,非富即贵,他这个九岭的一把必须亲自接见,而且要亲切的接见。
林晓坐在车子里,见郑胜利屁颠屁颠的从楼上下来,心里好笑。
司机很专业,把十多米长的车子一直开到办公楼前面的廊檐下。
西装男要下车,林晓喝止:“别急,等书记给咱们开门。”
西装男很听话,坐着没动。
车子停稳,郑胜利在车子右侧的后门位子,弯腰九十度,轻轻的拉车门。
林晓故意把车门锁了。
郑胜利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站了两三分钟,再拉车门,林晓才开门锁。
车门轻轻的开了。郑胜利满脸堆笑,一手拉着车门,一手撑起来,防止贵宾碰到了脑袋。
林晓板着脸,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郑胜利看见林晓面孔的时候,脸立即僵住。
待确认车里面没有贵人以后,郑胜利“啪”的关上车门,气呼呼的转身上楼。
妈的,晦气,自己堂堂的丨党丨委书记,屁颠屁颠的给一个刚提拔的副镇长开车门,而且这个副镇长还摆着臭架子。
“林镇长,您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了。”
西装男赶紧下车,小跑着再次给林晓打开车门,微微探身,给林晓打起手棚。
林晓慵懒的下车:“你们回去吧,回去给何经理带个话,请她到九岭来做客。”、
“谢谢林镇长,我一定带到。请问您的办公室在哪里?我送您到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在哪里?值班室?
挥挥手:“不用,我能上去。”
西装男上车,车窗落下,冲林晓摆摆手。
林晓背着手没有回应。
这一切,都被院子里的镇干部看的真切。
谷雨刚才就在旁边站着,丨党丨委书记出来接客,党政办副主任得有眼色。见郑胜利气冲冲的拉开车门又上楼,正纳闷,从车里出来了林晓。
其他的干部围上来:“林镇长,你真牛逼,让郑书记给你开车门。”
“我让他给我开车门了吗?趋炎附势,昭然若揭。笑脸迎权贵,贴上凉屁股,哈哈哈-----”从兜里掏出五块钱一包的石渠烟一一敬过去。
一个家伙接住:“林镇长,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有人天天递华子,我都懒得接,你拿这烟,丢人。刚一发达,忘了弟兄们。你是刚刚从加长林肯里出来的人物啊!”
林晓尴尬一笑,这烟普通干部都不吸。摸出一百块钱,递过去:“你们几个买两包烟,改天我请弟兄们。”
谷雨在后面捅捅林晓:“赶紧进屋。”
回到党政办,谷雨说:“你刚提拔,就这么牛逼,郑书记本来对你不感冒,刚才他给你开车门,你一点反应就没有,以后还在九岭混不混了?”
“我没有牛逼啊,开完会回来,想搭个便车,被人差一点甩到车轱辘下。本来想坐三轮回来,结果碰见了一辆加长林肯,他们非要送我,我什么办法?”
谷雨好像明白了林晓的话意:“今天参加会议的不就郑书记侯少武你们三个吗?刚才我看见郑书记和侯少武一起回来了,还纳闷你为什么没有在车上,是郑书记不让你乘他的车。”
“那是他的车吗?镇政府的,是他加油吗?镇政府的。那是镇里的车,不是他郑胜利的专车,更不是他郑胜利的私家车,要是他的私家车,请我坐我都不坐。”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听见又怎样?我林晓说的不对吗?本来想一起坐车回来,路上还给他表示感谢,拍拍胸脯,表表忠心,可是咱的热脸贴上去,人家一个冷屁股都不给。反正我林晓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当众被人扒过裤子的人,一个没脸没皮的人,别人愿意送我,无偿服务,何乐不为,哪里错了?”
“你啊,一般干部的时候,大庭广众之下敢和苗镇长杠,当副镇长了,是不是敢和郑书记拍桌子?”
“谷雨姐,你放心,我就是一条狗,也知道该向谁龇牙,该给谁舔。但是有人真的把我当成一条狗,那我就是狗的祖宗----狼!”
林晓堂堂正正的当上了副镇长,班子却迟迟没有调整分工,林晓就无事可做。
不但不分工,办公室也没有调整,镇里科级干部都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林晓什么都没有。
镇里的规矩,班子的所有事物是丨党丨委书记说了算,郑胜利不提议调整分工,苗慧也没有办法。
这天是礼拜五,苗慧给林晓打电话:“今天下午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市里?”
“干什么?”
“送我回家。”
“我才不去,以前不都是你一个人回家吗?你家门楼高,我等草民只有仰望,不敢擅入。”林晓对四年前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
“我给你说正事,最近两次回去,我发现有人跟踪我。”
林晓心里一紧:“是什么人?”
“不清楚,或许是第六感感觉。”
“你最近太累,有点神经质了。”
“我相信我的直觉。”
嘴上那么说,林晓也是担心,说道:“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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