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门就喊：“香香，在家不？”
　　这是乡村长辈进晚辈家必要的礼节。大夏天，妇女在家穿衣服随便，光膀子露身子的，你不吭一声就进去，非常尴尬。碰到一个脾气好的，埋怨两声就算了，碰到脾气不好的，骂你几句你一点脾气都没有。还有就是明知道人家家里没有男人，更是要喊几声，让左邻右舍知道，不是办坏事儿，是办公事儿来了。
　　王香香真得光着膀子在家睡觉。听到喊声急忙穿上褂子出来。张石头看到他睡眼蒙眬，半醒半醉的神情，先声夺人地埋怨说：“香香，我说你这个侄媳妇心真大，四狗被抓了，你在家还能睡得着。”

　　王香香打着哈欠说：“我一个女人能咋办，他被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习惯了。要是一段时间不被人抓起来，我心里到睡不着了。”
　　张石头说：“这次四狗把事儿弄大了，听说天都市里领导，准备枪毙他哩。”
　　王香香一听紧张了：“叔，不会吧，他就是偷鸡摸狗，占人家姑娘一点便宜，不够枪毙的罪吧。”
　　张石头说：“四狗这次可是再犯，叫屡教不改。对于这种第二次犯罪的人，从重从快惩处。前几年严打，像他这样的罪犯，都是直接枪毙。”
　　王香香心里害怕，她也不知道张四狗该定什么罪，也不相信张石头说的那么严重。张石头目的是要她同意离婚，前面所有的话都是铺垫。看到王香香半信半疑，就把李寿元说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给她听。
　　“你们家四狗真是作死，上次放回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非要上门闹事儿。把人家给激怒了，前天跑到县委县政府，找到市里来的一个领导告状。说四狗不光占她便宜，还要威胁要杀她一家人。市里领导一听火了，要把四狗作为流氓黑势力的头头判刑，不死也得无期徒刑。”
　　王香香彻底崩溃了，一下瘫坐在地上。“叔，四狗死了，我咋办？”

　　张石头心里一下子透亮了。心想，这女人真是好骗，几句话就把她给糊弄住了。不过，这样做有点坏良心，对不住这个侄媳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把上面交代的工作完成。“香香，我今天过来，就是替你出个好主意。不管四狗判几年，有没有他，保你衣食无忧。”
　　王香香道：“叔，你有啥好办法？”
　　张石头压低声音：“和他离婚，把所有的财产判给你，让他净身出户。”
　　王香香说他出来不是啥都没有吗？张石头说他那年出来还不知道，就是出来有你在，他还是有家有老婆，怕啥？更为关键的是，他的砂石厂不能赔给秦家，你来当厂长，生意继续做，钱继续挣，这叫收麦点玉米，两不耽误。外人不能参与，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香香一听她当厂长，下定决心了，说：“叔，你说的对。这个老板我来当，我就同意和他离婚。”
　　张石头说：“你现在就是老板了，谁也争不走，只有你合适。不过，每年对我们几个村委干部的孝敬一个籽儿不能少，少了我就封你的厂子，撸你的老板职位。”
　　王香香点头，应承下来。
　　秦桦接到郝晓东的电话，说她的工作已经落实好了，让她去县委办公室找林主任。
　　电话打到张石头家，村里只有他家有电话。张石头接到天都市郝晓东的电话，一点不敢怠慢，赶紧骑车去秦桦家，又亲自骑车带她来接电话。

　　秦桦听到郝晓东说的话，嗯嗯啊啊地答应了，放下电话就走，她不想和张石头多说一句话。张石头多聪明，不会放过这个讨好秦桦的机会。他刚才已经知道大概意思了，人家秦桦有一个表哥在市里当大官，不但帮她申冤报仇，抓住了张四狗，而且又给她找个工作。这是让村里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如今都轻轻飘飘落在这个姑娘身上。
　　张石头站在秦桦面前，很谦卑地说：“闺女，还生你叔的气吗？这事儿，我可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秦桦说：“石头叔，我谁的气也不生，我明天去县城上班去了，希望你以后走到县城，没饭吃的时候去找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一个村里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会不管你饭的。”
　　张石头连忙说：“那是，秦桦这闺女我从小看到大，心眼好，为人好，是个好孩子。”他似乎忘了昨天是如何骂秦桦的。

　　秦桦说：“我再好也没有你侄子好，为了他不受处罚，你瞒天过海，还敢拆散人家一家大小。小心点，坏良心的事儿做多了，肯定遇见鬼。我提醒你一句，张四狗出来会要你的命。”说完，给了张石头一个不屑，昂头挺胸走出张石头家里。
　　第二天一大早，秦桦来到县委，找到办公室的林主任。林主任居然派一辆奥迪轿车，把她送到天都远郊区的二龙湖畔，走进传媒苑。
　　传媒苑的总经理单进民和客房部经理朱巧英站在大楼外等着。看到奥迪进了院子，浑身上下都紧张起来。奥迪车来到大楼门口，单进民弯腰低头拉开后门，没想到出来的是秦桦。林主任从前排右侧下了车。朱巧英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抓住了林主任的手，不住地寒暄客气。林主任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套，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应付着两位宾馆领导。而后对他们说：“我还有事儿，一会儿要回去开个紧急会议。这位秦桦姑娘放到你们这里，给安排个合适岗位。”林主任点到为止，其他话没有说。单进民和朱巧英也不好意思问。

　　单进民以为是林主任农村的亲戚朋友，托他找工作。“没事儿，林主任，保证给你安排好。”
　　他看了秦桦一眼，然后对朱巧英说：“一会儿你带她去客房部办个入职手续，今天就算上班。”
　　林主任坐上车走了，单进民有点不耐烦地对秦桦说：“赶紧收拾你的东西，跟着朱经理上岗工作。”
　　传媒苑是天都市广播电视行业的活动培训中心，坐落在崔各庄村旁边， 一条不太直的公路绕过，不太闭塞，也不太顺当。 整座培训中心坐北朝南，共九层。前面是一个十几亩大小的空地，种些苹果、山楂、海棠等果树，地上除了杂草，还有一些笋瓜、黄瓜、冬瓜和齐腰深的野草。两侧各有一座三层配楼，是保龄球、游泳池和乒乓球、健身房。背后是一座山包，上面种些松柏果树，过了山包就是二龙湖水面。

　　传媒苑和其他宾馆招待所设计基本一样，一层是大堂，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桌椅摆放考究。 窗户都是落地窗，双层玻璃，宽敞明亮，庄重肃穆，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二层到九层是酒店客房。南边是双号，北边是单号。楼道里铺满地毯。除去客房，每层楼后面有一间小屋，七八平米，是工作间，里面有一张小桌，放着对讲机，手套。工作服。打扫卫生，清理客房时，每位服务员都要配备对讲机。工作结束，对讲机统一摆放在此充电。
　　员工宿舍在九层，从楼梯上九层，左转沿环廊直行，便可到员工宿舍。宿舍共四间，男女各两间。房间里都是高低床，每一个小方桌。女宿舍在楼道东侧，里面摆着八张床，住15个女服务员，年龄最大的领班叫郑丽，是位皮肤白净，身材较小的湖南妹子，二十五六岁。年龄最小是王玉琴，十六七岁，是天都市南郊区县人。秦桦走进宿舍，里面有几个人在睡觉。朱巧英把食指贴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是在提醒秦桦轻一点，里面有好几个是上夜班的姑娘，不要影响人家休息。秦桦不懂这个，依然粗手粗脚，把自己的瓷盆衣包摔在木板床上。“咚”的一声，高低床蹦了几下，把下铺的郑丽给惊醒了。她掀开自己蒙头的被子，正想发火，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朱巧英急忙给她使眼色，告诉她新来的员工，郑丽不吭声了，悄悄地起床，帮助秦桦整理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