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交警来了,还把他带走了,那白花花的铐子都戴在了手上,这还有假?”
“谢谢。”
方铎微微一笑离开了,叶晓静赶紧收拾三张照片跟了上去。
方铎站在张慧被车撞的地方,拿出小手电筒,照着还未清理干净的黑色刹车痕迹,看了许久,又抬头看看周围,漆黑一片,附近别说路灯了,连个监控探头都没有。
“这小手电筒,挺眼熟的哈?”叶晓静指了指他的手。
可不眼熟嘛,三个月前,在市局档案室,他就是用嘴巴咬着这根小手电筒,差点没给叶晓静吓死。
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忘了。
“不错。”
他嘴里淡淡说出两个字。
“什么不错?”
“我说你刚才的表现不错。”
“嘁!真以为我不看卷宗的?本小姐早就把耿亮、白丽丽,还有那个肇事司机的户籍照片调出来了,就为了方便随时随地辨认。”
“不容易。”
“这有什么的?俗话说,虎父无犬女,别忘了我老爸可是刑警队长出身,干了一辈子刑警,他女儿能逊到哪里去?”
方铎摇摇头,“没有想问的?”
“那……当然有了。”叶晓静一脸的笑,关闭了吹牛模式,认真问道:
“你是怎么查到这个超市的?”
“很简单,今天我去移动营业厅调取了张慧的手机通话记录,7月16号晚上,有人用固定电话拨打过她的手机,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
“那个固定电话就是乐乐超市的?”
“嗯。”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方铎招手拦下,两人上车回了刑警队。
第二天一大早,叶晓静出去买了早餐,和方铎一起吃完之后就开车直奔临江市人民医院。
“要去医院看朋友啊?”叶晓静上车后问。
“我没有朋友。”
方铎淡淡的一句话,让身边坐在副驾驶的叶晓静感到心被触动了一下。
没有朋友。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呵!背后藏的是深深的孤独。
人不都需要朋友的么?要不然心事说给谁听?烦恼,苦水向谁倾诉?
心理压力怎么疏解?
“人都需要朋友的。”
“我不需要。”
“那你平时心情不好了,找谁说去?”
“跟自己说。”
方铎把着方向盘,双目无神。
“跟自己怎么说,自言自语?那时间长了还不成了神经病?”
叶晓静随口一句,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心又被拨动了一下,这次是自己无意拨动的——
小时候,父亲是刑警队长,经常加班,母亲又被人谋杀了,自己不就经常跟自己说话吗?
谁也不想一个人孤独地活着,谁也不想只能跟自己说话。
可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只能那样。
叶晓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只感到盛夏的天突然变得阴郁起来。
“下车。”
方铎把车停好,从后排座拎起一篮水果,带着叶晓静走进住院部,摁电梯,上了15楼,她抬头看到“泌尿外科”四个字。
方铎轻车熟路走进一间病房,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一个中年女人趴在病床上睡觉,听到响动,抬头看了看,立刻站起来,苍白疲惫的脸上突然涌出泪水,想要跪下,却被方铎一把拉住,做了个“嘘”的手势。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病号服,手背插着输液针,鼻孔插着氧气管。
“小安怎么样?”方铎轻声问。
病床上躺的男孩叫刘小安,是肇事司机刘波的儿子,看护他的是刘波的妻子郭敏。
郭敏抹了抹眼泪,说:
“昨天晚上做的肾移植手术,医生说很成功,还要多谢方警官……”
说着,郭敏眼眶通红,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感激地望着方铎。
方铎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走到刘小安的床头,看着他泛着红晕的脸颊,抿了抿唇,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
叶晓静从未见他那么笑过,真诚,满足,没有任何虚假的做作。
郭敏看了一眼叶晓静,欲言又止,方铎说:
“没关系,我同事,自己人。”
叶晓静心里一阵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只听郭敏接着说道:
“孩子他爸……还请方警官救救他,我知道他犯了法,可他都是为了孩子,求求你拉他一把,我给你磕头了……”
方铎拉住她,说:
“这件事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有人要杀另一个人,如果你丈夫不配合,那么真正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方警官,我都听你的。”
方铎点点头,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刘小安的照片,又让郭敏把诊断书和医嘱拿过来拍了几张,然后就告辞了。
“你搞什么鬼?刚才那孩子是谁啊。”上车以后叶晓静迫不及待地问。
“肇事司机刘波的儿子。”
“跟这个案件有关系吗?”
“有,很大的关系。”
方铎不再说话,带着叶晓静开车一路来到了市看守所,找了台打印机连上手机,把刚才拍的照片打印出来,然后提审了刘波。
刘波走进审讯室一看到方铎,立刻抓住中间的护栏焦急地问:
“我儿子怎么样了?”
方铎没说话,把打印好的照片递给刘波。
刘波一张一张翻看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手里的A4纸上。
“谢谢。”
刘波只说了两个字,就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坐下,我们开始记笔录。”
“好。”
两个小时过去了。
叶晓静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恶与善的洗礼。
说是洗礼,一点也不为过。
刘波交代了,白丽丽找到儿子需要换肾的刘波,利用他急需用钱的心理,提出愿意花一百万买凶杀人。
但刘波过不去心里这个坎,不愿意帮她杀害无辜的张慧。
白丽丽没办法,说自己负责开车撞死张慧,然后让刘波顶包,把这事扛下来,事后给他五十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白丽丽买凶杀人的?”叶晓静问。
“前天。”方铎扶着方向盘,脸上依旧没有波澜,“我从白丽丽的账户入手,发现有一笔50万的资金打进了市人民医院,很不正常,于是就查到了医院。”
“我看刑法书上说,这种钱应该属于赃款吧。”
“你的意思是我当时为什么不扣押?”
“我……本来想问,但见到病床上的小安,就不需要问了,你做的对。”
叶晓静说完,突然产生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追查到赃款而不及时扣押的行为,上纲上线的话就属于违规办案,是要挨严重处分的。
方铎既然能带她一起来,自然是因为信任。
“自己人。”
这三个字的声音萦绕在叶晓静的耳旁。
相比较白丽丽的恶,这可能就是一种善吧。
方铎直接把车开到白丽丽家楼下,下车以后掏出配枪,上膛,示意叶晓静跟在他身后,慢慢靠近白丽丽家的房子。
门虚掩着,方铎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反而让叶晓静感到一阵沉沉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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