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来这里吗？”
　　叶晓静说话时，注意到方铎的目光一直在远处的烧烤摊，一桌二十几岁的男男女女在撸串喝酒。
　　“有时间就来。”
　　他拿勺子喝了一口辣糊汤，说话还是波澜不惊。
　　叶晓静索性也不再说话，这让方铎有些意外，偷偷看了她几眼，忍不住问: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不好奇。”叶晓静夹了一块锅贴放在嘴里。
　　“哦。”
　　时间又过去了约莫十分钟，方铎才说:
　　“那边吃烧烤的几个人，是我同学。”

　　怕她听不懂，又解释道，“高中的。”
　　“啊？那为什么不过去打招呼啊？”叶晓静惊道。
　　“不用。”他拉了拉帽檐，“他们经常聚，我也经常看。”
　　“为什么啊？”
　　叶晓静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操作？
　　喜欢一个人看同学吃饭，还是偷偷的，这是什么心理？怪不得宋晴说他是变态。
　　“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我不是。”
　　方铎淡淡地说。

　　“什么？”
　　“他们以前都笑话过我。”
　　“笑话你什么？”
　　“结巴。”
　　盛夏的路边摊，忽然被一股冰冷的孤独笼罩，叶晓静感受得到。

　　虽然料到他可能会生气，但叶晓静还是鼓起勇气说:
　　“既然你让我坐在了这里，你对面，那你就应该告诉我你的过去，比如……徐雅清。”
　　本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发怒，可没想到他却认真说道:
　　“她是我高中语文老师，班主任，在所有人都嘲笑我的时候，只有她鼓励我，度过那段难熬的时期，她还……”
　　他犹豫了一些才说，“她还让我看《国王的演讲》，我看了，她又陪我说话，让我倾听自己内心的伤疤，教我怎样跟人交谈。”
　　叶晓静暖暖一笑，两个月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但是，她去世了，你认为她是被人谋杀的。”叶晓静望着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那件事太诡异，她那天下午还陪我聊天，跟我讲大学里的事情，鼓励我考上大学，晚上就死了，他们说是自杀，这是不……”
　　“我相信你。”
　　叶晓静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一直在颤抖。
　　那只颤抖的手猛的抽搐，慢慢平静下来。
　　“我相信你。”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从未放弃过查清真相，那天晚上在市局档案室，也是为了找到关于她的卷宗。”
　　他点了点头，整个人显得有些无助。
　　“你是个善良的人。”她的手握得又紧了些。
　　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生，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不过她心里明白，现在不是自己伤感的时候。

　　于是她抽回自己的手，双手轻松拍了一下:
　　“哈哈！看来那位徐老师，也没有完全改变你呢！看我的。”
　　说完，她立刻转身，向远处的烧烤摊走去。
　　她大大方方要来一张凳子，往那一坐，也不知聊了些什么，很快就和方铎的几个同学打成一片，还大大咧咧地撸了几串羊肉，喝了两杯啤酒。
　　最后，她礼貌地告别，为了不让那几人发现方铎，转进一个巷子，绕了一圈才回来。
　　这一番操作，在方铎眼里像变魔术一样。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好不好？
　　为什么能聊得那么开心？
　　她毕竟是陌生人啊！
　　他们都不设防的吗？

　　叶晓静“大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寸头，说:
　　“看到没？他们没什么敌意的。”
　　“那是因为你说话不结巴，他们没有嘲笑素材。”
　　“你现在也不结巴了呀！”她拽了拽他的耳朵，“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控制的。”

　　“我在人非常多的场合，公开说话，或者突然很紧张的时候，还是会结巴。”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她笑了笑，“谢谢你。”
　　“谢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跟我分享。”
　　叶晓静耸耸肩，“而且是很私密的事情，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方铎皱眉，两条干净分明的细眉紧锁，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跟她说了这么多。
　　如果……将来有一天闹翻了，她也嘲笑我怎么办？
　　于是打掉她揪住自己耳朵的手，摸了摸衬衫袖口，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模样，“注意我们的关系！我是师傅，你是徒弟！”
　　“你好像……很喜欢摸那里，能告诉为什么吗？”
　　叶晓静指了指他的袖口。
　　“没什么。”
　　他赶紧把胳膊垂到桌子下面。
　　那里肯定隐藏着他另外一个秘密！叶晓静是这样想的。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她笑着说，“我跟程大队求情了，他已经同意你去档案室了。”
　　他眉头一舒，又刻意一紧，低头喝了两口汤:
　　“知道了。”

　　那一桌吃饭的同学，方铎最终还是没过去打招呼。叶晓静心想，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只要努力便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公交车上，肩并肩。车窗外是繁华喧闹的街道，公交车里被路灯照得忽明忽暗，气氛有些异样。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叶晓静觉得这种感觉很好，虽然只是搭档而已，但起码在办案的时候，有人陪着自己。

　　这些年，父亲一个人带他，还要经常去单位加班，她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发呆。
　　“人，可能都是需要人陪的吧？”她突然说了一句。
　　“也不一定。”他看向窗外的头转回来，顿了顿，说，“如果总是奢望别人来陪，那是因为还没学会享受孤独。”
　　他的肩膀很宽，很厚，对孤独的人很有吸引力，让人忍不住靠一下。
　　“享受孤独？”她轻声喃喃道，“你平时都是怎么享受的？”

　　他耸了耸肩，“我享受的孤独，对你来说可能是煎熬。”
　　她想了想，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换了个话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跟踪那些漂亮女孩干嘛的？”
　　对叶晓静来说，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想了解这个人，就要解开自己的好奇心。
　　可说出来问题，又怕会激怒他。
　　没想到今天的他很轻松，只稍作犹豫，就答道:
　　“那是一起看上去毫无规律的系列**案，受害人有女学生、公司职员、老师、私营店主等等，而且作案时间也毫无规律，凌晨、早晨、上午、中午、晚上，看上去所有时间都可以作案，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女的都很漂亮。”
　　“那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作案，应该就不叫系列**案了吧？”
　　“呵呵！当时他们也这么认为，但我还是发现了共同点。第一，就是女的都很漂亮，第二，就是被施暴时全都穿的裙子，第三，我把那些裙子拿过来检验，发现所有裙子后面都残留着嫌疑人的体液。”
　　“前两条好像有点牵强，但第三条，应该能做出DNA，锁定凶手。”
　　“没错，那些体液是同一个人的。”方铎淡淡笑了笑，“所以我怀疑是凶手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但我无法确定他最初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所以我就模仿凶手，尾随穿裙子的漂亮女孩，一直跟着，体验凶手的心理变化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