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队在后面周洁跑了过来,她放下桶,大口呼着气。夜色下,她白皙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她随手擦了一下,说道:“走吧。”原来她以为大家在等她。
“先歇一下吧,离厂不远了。”张茂林有些触动,刚才慌乱中他只知道帮两姐妹拿东西,却忘了帮她拿。看她瘦弱的身影,却再累都一声不吭,是那么与众不同。
只是他没想过,孤身在外的她,不像张冬梅有哥哥疼姐姐爱。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切只能靠自己,不是她与众不同,是被逼着成长。
歇了一会,他们准备再次上路。张茂林走过去,将周洁的桶拎起,默不作声向前走了。周洁开始有些惊讶,然后暗暗感激。
一行人来到一间灰白色的厂房前,厂房大门紧闭,厂里一片寂静。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会周公,只有她们几个还在路上奔波,周洁暗自唏嘘。
张茂林让她们隐在厂旁边的树林里,然后他走向厂的侧方,那里有道小门。他上前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趴在门上听动静,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反应。今夜太晚了,王姐肯定睡下了。
他再敲了几下,想着再没反应就只能回去工地去了,刚查过证应该不会再来查了。
他正打算回头走,铁门“吱呀”一响,一个矮胖的女人探出头来,小声问道:“是张老四吗?”
张茂林忙说:“王姐,是我,我带她们过来了。”
“等你们好久了,以为不来了,就上床睡了,差点没听见敲门。”王姐笑着说,瞅了瞅,“她们呢?”
“在那边,我去叫她们过来。”张茂林回身正准备走,见张春燕领着两个女孩过来了。
“这是王姐吧,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张春燕客气地说。
“张姐儿,说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来,快进来。”王姐在门里招呼几人,她们得快进了门口。
张茂林在门外说:“王姐,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明天早上过来接她们。”
“好的,老弟,你放心回去吧,我关门了。”王姐说完,赶紧关上门,小声说道:“你们跟我来。”
她领着三人走向一间宿舍,这宿舍离那个小门很近,难怪能听见敲门声。进了宿舍,王姐打开灯,里面全是空床位。
张春燕问,“你们厂已经放假了吧?这么多空位。”
王姐点点头,胖胖的脸上带着笑意,给人很亲切的感觉。她说:“我们十六就放假了,剩下我们五个不回家的,都搬在隔壁屋了,热闹些。”
她又指着床位说:“你们随便找床位睡,有的床上有被子,都是她们不要的,条件不好,你们将就一下。”
“王姐,你说啥呢,我们能有个地方收留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没你的帮忙,我们只有睡大路边了。”张春燕客气地说:“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耽误你睡觉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都是老乡嘛。九点过后我一直在等你们,后来到了十二点,估计你们不会来了,我就先睡了。”
张春燕陪笑道:“本来是要来的,她两个小丫头嫌远懒得走,就将就她们住工地了,谁知道村里查暂住证,只好三更半夜来打扰你了。”
张冬梅不满地看向她姐,被张春燕逼视了回来,她把背包往铺上一扔,低声向周洁抱怨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走路,却让我们背黑锅!”周洁暗暗偷笑,这有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晚上夜路不好走,你们又有行李,是我也不想走啦。”王姐善解人意地说,脸上焕发着助人为乐的光彩。
张春燕感觉十分累,想倒头便睡,可王姐还没走,总得和她客套几句吧,不然显得没礼貌。王姐觉得人家过来了不多说几句,自己赶紧去睡了,显得不够热情,两人便站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张春燕实在累了,再次说:“王姐,你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那我先去睡了,我就住在隔壁宿舍,你们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是,不用客气……”王姐一边走一边叮嘱她们。
“好的,好的。”
张春燕松了口气,走进过道,见两个女孩一人占了一个床位,竟然都有被子,心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二话不说,掀起张冬梅的被子,钻了进去,嘴里还故意凶巴巴地说:“睡进去一点,一点都不懂事!”张冬梅“哼”了一声,翻身拿背对着她。
次日,天刚放亮,张春燕想着要去赶火车,催促其他两人起身,她们麻利地梳洗完毕。
张春燕谢绝了王姐的方便面,一来太早吃不下,二来都晕车,最好不吃东西。王姐把她们送出门后,就转回去继续睡觉了,天太冷,放假后又无所事事,不如睡睡懒觉。
很快张茂林骑着单车到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昨晚怎么样?又来查没有?”张春燕问。
“后来没有来了,不过昨晚出了一件大事,难怪有那么多警车。”
“什么事?”
“昨晚有个老板发工资的几万块钱被抢了,头都被砖头打破了,还在医院抢救。”张茂林说道,带着一丝隐约的兴奋。
“天哪,那些人胆子真大!”张冬梅惊呼道,“抓到了要判刑坐牢的呀!”
张茂林略带不屑说:“那也要能抓到了才行。”他又说道:“那些老板平时榨取工人的血汗钱,这也算是劫富济贫啦。”
“到底是犯法的事,还是不能那样说。”张春燕严肃地说。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早就这样干了。”张茂林沉声说:“当老板的没人性,为他们挣那么多钱,却把我们这些工人不当人,看不起人,活该被收拾!”
他想起虽然自己是个工头,却没有得到老板哪怕一丁点的尊重,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每次去要工程款,不是说他也缺钱,就是像打发叫花子,给个几百块生活费,搞得像是他赏赐的一样。他的工程款都被拖欠了一年多了,不知何时能收到。
张春燕猜他是在老板那里受了不少气,才会有这种态度。她语重心长地说:“老弟,听大姐一句话,出来是为了挣钱的,不是来赌气的。想开点,看在钱的份上,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张茂林不便细说,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就转移话题,“走,我带你们去坐车。”
他将几个背包全部绑在车架上,推着车向前走。
周洁一路上沉思,她觉得大姐说得很对,抢劫是国法难容的,无论有多大的委屈,不能站在法律的对立面。
她不理解张茂林怎么有这种想法,外面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在公路边等车时,张春燕笑问张茂林:“你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吗?人多热闹哦,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算了,还是等工地做完,挣多点钱回去,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下。”张茂林说完,瞟了一眼周洁,见她正望着公路出神,暗叹了一口气。
车来了,张茂林将几人的行李塞进车底行李厢,然后付了车票钱,站在车窗外向她们挥手。
望着徐徐远去的客车,他有些怅然若失。
经过两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到站了。周洁几人苍白着脸下了车,晕车使她们看起来仿佛是大病初癒虚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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