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抬头看向她的背影，被某些物事晃了一下眼睛，赶紧默念“非礼勿视”，眼睛却有些不听指挥，始终没离开那个方向。
　　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两人终于爬到了云雾岭山顶。
　　北面的山脚下隐约传来机器声。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终于靠近了一处悬崖边缘处，两人躲在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后面，小心地往山下张望。
　　站在这个位置上几乎能将山脚下的采石场全部收入眼底。
　　孙滢滢突然指着山洼子中间位置问道“李乡长，你看那边，那两个翻斗车干啥呢？”
　　李卓眯起眼睛，他的观察重点不在于翻斗车要干啥，而是那车要在哪里翻出斗子里的废料。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冰寒无比。李卓和孙滢滢两人中午时间登上云雾岭山顶，在靠近北坡的地方看到了两辆装着废渣土的翻斗车，正准备把渣土倒进一片麦田里。
　　按说旁边还有很多空地，为啥非得倒在人家的麦田里呢？孙滢滢用不解的目光看过来。

　　李卓寒着脸，紧锁眉头，“这是有仇啊。”
　　他只说了这么四个字，便不再开口。
　　那两辆车倒完渣土之后，返回采石场，没再运渣土过去，李卓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两人沿着山顶走到云雾岭东坡，很多不该见到的都在这里了。
　　东坡的山势异常陡峭，灰白色的山体像是刀削一般，将云雾岭跟下面平整的田地区分开来。
　　两人爬到稍稍探出一些的偏东北方向的山体，算是能从侧面看到东坡的情况了。
　　有一部分山体坍塌了，砸在下面的田地里。

　　从李卓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下面种的是什么，但是孙滢滢却很肯定地说那也是麦田。
　　被坍塌的山体毁坏的麦田数量不少，粗略估计差不多有四五亩地的样子。
　　“拦了县里周县长的车告状的村民们认为，这里的山体是被炸开的。”孙滢滢指着那一段峭壁说道。
　　“这说法总该有个理由吧？”李卓眯起眼睛，阳光有点烈。
　　“李乡长，就咱们两人的脚底下都是大理石，据说整个云雾岭就是一座大理石山，被炸开的那一段品质最好。”
　　李卓点头，这就对了，“所以，下面的那些农田应该是碍事了，挡了人家发财的路子。”
　　如果是这样的，村民们的怀疑也就说得通了。

　　可是……“被砸坏的农田绝对不会超过五亩，这跟材料里说的五十三亩地差距有点儿大啊。”
　　孙滢滢指向东北坡，“那里才是占用农田最严重的地方。”
　　他们两人也就走了几十米，爬上一个小陡坡，就看到了东北坡下，异常平整的农田里，靠山体一侧，堆着各种石料以及成品大理石。
　　大理石的加工，存储基本是平面化的，占地较广，所以，正在扩大生产的采石场便在前些日子又圈了一大片农田。
　　两人看了一会儿便离开山顶，沿着另一条路往山下走，从云岭村的东北进了村里。

　　敲开了东北角第一户人家的大门。
　　一个二十四五岁样子的小伙子开了门，神情冷淡地看过来，问道“你们两位有啥事？”
　　脑门上就差写上“不欢迎”三个字了。
　　你看，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这么不随和。
　　不过，这对李卓来说实在不是啥难事。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落落大方，估摸不是学生就是在外打工的，他紧紧地盯了一会儿年轻人，脸上渐渐露出惊喜的表情。
　　指着年轻人说道“你，你不是那谁么……哎。”
　　李卓拍着脑袋，看起来是在埋怨自己的记性不好，演技必须给满分。
　　年轻人有些狐疑，他常年往外跑，真要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也很正常，想到这里，便自报了家门，“我叫徐英武，你确定见过我？”
　　那必然是确定的。
　　“哎，对，徐兄弟，我是李哲呀，在省城火车站，就年前，咱们一起等车的时候，你当时还说你家乡这边药材特别多呢。”
　　李卓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编着故事。

　　徐英武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是不是见过这个人，倒是他身边那女的看着有些眼熟。
　　不过，他外出打工时，省城火车站是必经之路，这些年都不知道在那里等过多少次车了，数不过来。
　　所以，在那里认识个把人，也没啥稀奇的。
　　只是这个女人，他应该是认识才对，要是把那个眼镜摘下来……
　　徐英武最终还是放弃摘掉孙滢滢眼镜的想法，这不太礼貌。
　　脸色好转了许多。
　　将李卓和孙滢滢让到院子里一棵粗壮的榆树下，从屋子里拿出三个小凳子。
　　又给李卓递了一根烟，这才问道“那你们到这儿来干啥来了？”
　　李卓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一脸陶醉的样子，吐出几个烟圈儿之后才说道“这不是听你讲过这里的药材种类多，品质好，所以就趁着有点时间提前过来瞧瞧。”

　　“你是收药材的？”
　　“是啊，兄弟，我记得上回跟你说过啊，有没有兴趣一起做？”
　　李卓心尽力地扮演着药材收购商兼熟人的角色。
　　徐英武却摇摇头说道“我还要出去打工呢，来不了你这个。”
　　这语气还是那么冷淡，要么说就是打工的命呢，想不想做生意不是重点，有枣没枣打一杆才是正确的谈话方式。
　　“老给别人打工有啥意思嘛，要不这样，我在这两年里，打算搞个药材粗加工基地，正拿不定主意在哪个村弄呢，你帮哥出出主意，你们云岭行不行？”
　　徐英武对李卓空口白牙的吹牛没多少兴趣，“云岭这里连巴掌大的空地儿都没有，你就别想了。”

　　李卓面露不满神色地说道“兄弟你这就是不欢迎我呀。”
　　“我说的是真事。”
　　“可我看到的山后面那个采石场可是没少占地方啊，咋能说没地方呢？”李卓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
　　“能跟人家比么？人家上面有人的，妈的，还占了我家的六亩地呢。”
　　李卓适时地露出震惊的表情，“英武兄弟，他们就这么白白的占了你们的土地？”
　　徐英武摇摇头说道“也不算是白嫖，一亩地补偿五百元呢。”
　　“这跟白嫖有啥区别呀？兄弟，这事儿你得听哥的，你们不能答应呀。”
　　李卓脸上的表情中有震惊、有愤怒。
　　孙滢滢敏锐地发现李乡长此时不像是在演戏。
　　徐英武有些痛苦地摇头，“我们答不答应没用啊，人家把地一圈，然后甩给你补偿款，不管了，能咋办？”
　　“村里不管？”李卓问道。
　　“冯支书带着人给我们发补偿款的，你说他管不管？”
　　孙滢滢问道“你们咋不找乡政府解决呢？”
　　其实，这些村民们找没找乡政府，孙滢滢是很清楚的，此时这样多问一句，就是为了引导着徐英武在李乡长面前多吐出一些真相来。

　　毕竟，现在看起来，这一位新来的副乡长好像真的打算介入这件事情了，她不介意伸手帮一把这些可怜的村民。
　　徐英武听着孙滢滢的话，越发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但他也不好直接问人家的情况，心思还是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