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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深夜,杜宅中的喧嚣却是又过了一会才平息。
“尽日出事,像是有鬼怪在作祟一般……我怎觉得方老道长到家中设坛之后,反而祸事愈多了?”
杜五郎在正房坐着,听着卢丰娘喋喋不休,吃了几个果脯才定下心来,道:“流年不利,过了年就好了吧。”
卢丰娘又拍了膝盖,叹道:“唉,你说你二姐和离以后又去了哪?也没个消息,怪教人不安。”
“娘亲放心吧,夫妻一场,太子总不能害了她吧?”
忽然,杜五郎用力闻了闻,奇道:“娘亲,你屋中如何有股臭味?”
“胡说。”
“孩儿鼻子可灵了,断不会错。”
杜五郎吸着鼻子,起身,绕过屏风,到了屋门处蹲下,端起烛火往门槛前的地毯上照去,只见脚印乱糟糟的。
凑上去一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咳咳咳……娘亲,有人踩了金汁踏到正房了!”
“什么?!”
屏风后一阵响动,卢丰娘赶出来一看,气得已带了哭腔。
“哎哟,往日里便教他们要脱鞋上廊,偏是今夜出了贼,一时没能顾上,这可如何是好?”
“我就说我鼻子灵吧。”
杜五郎不关心这些小事,摇了摇头,返回自己屋中。
进了屋,他忽然又吸了吸鼻子,循着那隐隐的臭味走到窗台附近,拿火烛凑上前一看,竟见窗柩上也沾着金汁。
“啊。”
他又惊恐又疑惑,想不明白到底是哪有一滩脏东西,让许多人都踩到了,连凶徒也不例外。
四下一看,找来两张自己的练字稿,小心翼翼将金汁擦干净,把纸团往窗外的雪地里一丢,喃喃道:“你可算有了大用。”
做完这些,他用力把窗子栓上,方才能重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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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杜五郎一早便跑到厨房,探头道:“胡十三娘,早食多蒸些肉吧,家中可有两个正长身体的少年郎。”
“好哩!昨夜听家里进了贼,老奴撒腿就跑到厨房里来看,好在这只腊羊腿还在,今日便切给五郎尝尝。”
杜五郎嘿嘿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昨夜与那凶贼打了照面。”
“真的?”胡十三娘大吃一惊,关切道:“五郎可没伤到吧?”
“没事,没事,当时他砸了我一下,嘭,那可真是石破天惊,幸亏我见机快,避开了。”
“嚯,这般危险。”
胡十三娘的围裙上有个兜,伸手掏出一把松子,搁在灶上。
杜五郎也不客气,往烧火的胡凳上一坐,边嗑边聊。
他遇事怕是真怕,但情绪去得也快,与厨娘也能聊得起劲。
今日杜有邻还未醒,无人督促他读书,他便在厨房烤火、闲聊,不知不觉便打发了半个时辰。
待到早膳时,还帮胡十三娘提了个餐盒往东厢送。
路过五进院的花园,正遇到薛白站游廊上,与什么人隔着院墙上的牖窗说话。
杜五郎探头往前看去,只见牖窗后一个身着麻衣的身影却已飘然走开。
“咦,大姐?薛白,你与我大姐聊什么呢?”
“正好遇到,闲谈两句。”
杜五郎微有些狐疑,总觉他们之间似有什么秘密。
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实在是不妥当,摇了摇头略过这个话题。
“昨夜我发现了桩怪事。”
“嗯?”
杜五郎神秘兮兮道:“正房与我屋窗台上都有沾着金汁的脚印。”
薛白眉头一皱,道:“少说这些,要吃饭了。”
“哦。”
“一直没顾得上问,你排行第五,可是有四个兄长?”
“两个。”杜五郎小声道:“三哥幼时病夭了,四哥与二姐是双生子,生的时候就没保住,大娘子也是那时候去的……所以你知道吧?一直有人说二姐不祥,她能当上太子良娣很不容易的。”
“如今那两位兄长呢?”
“大哥是进士出身,如今在邠州任官,二哥举明经,在兖州任官。”
薛白没说什么,拍了拍杜五郎的背。
虽无言,杜郎却颇受激励,道:“你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知道的,发生这么多事,我是杜家男丁,得担起更多担子来。”
“嗯。”
杜五郎挠了挠头,又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太子派刺客来杀你,实在是很奇怪啊。所以,昨夜该是正好有贼人以为杜宅空着,想进来盗窃吧?”
薛白道:“一会去问问就知道了。”
“问谁?”
“太子。”
“啊?”
薛白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是不是他派人杀我、又将你二姐藏在何处,问问也就都知道了。”
用过早膳,薛白便带着杜五郎、皎奴再次往平康坊右相府而去。
他在杜宅挑了一匹颇为温顺的马骑着,走得不快不慢。
路过亲仁坊,忽听得坊门处一阵哭嚎,却是一群男女老少被官差押着出来,其中最老者年逾七旬,最小的女娃不过五六岁,走得慢了还被官差挥鞭喝叱,哭得好不凄惨。
前些时日杜家亦遭遇此境地,杜五郎见了不由感同身受,下马向人打听发生了什么。
一个东市署的小吏叹息道:“还是与前几日的大案有关,近来被抄家的多是收受了太子连襟柳勣的重贿。”
有酒铺老板凑过来,低声道:“这是左司御率府仓曹参军王脩己,哪有收受重贿?不过常与柳勣一道喝酒罢了。”
杜五郎听了,心里好生难受,问道:“可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
“嘁,有些人是皇亲,能免罪脱身,可无辜人还在被牵连哩。”
“害死人喽,喝几顿酒,全家遭殃,半大的女娃娃都要被发配为官妓。”
待那一家人哭哭啼啼拐过长街,众人又唏嘘了一会。
“走吧。”
“嗯。”
再想到还要去右相府,杜五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有心骂一骂李林甫及其走狗,偏碍于皎奴在场,不敢开口,好不气闷。
待到了平康坊,三人系了马,与门房通报了一声,很快便被带了进去。
穿过了两进院子,正见吉温从中堂走了出来。
“见过女郎。”
一见皎奴,吉温脸上便浮起笑意,上前行了个叉手礼。
皎奴颇嫌恶他的口臭,挥手不理。在她眼里,这不过只是右相府的一条走狗。
但在杜五郎眼里,吉温却是凶恶残暴的酷吏。被这酷吏阴冷的目光瞥来,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缩了脖子。
其后他又觉得不能在这酷吏面前低头,遂抬起头来。
吉温却根本就没注意到杜五郎这些举动,已看向薛白,微含讥意地道:“我着实没想到,你能入了右相青眼。”
“世事难料。”薛白含笑应道:“但能与吉法曹同为右相效力,是我的荣幸。”
吉温抚须而笑,眼神却颇为阴鸷,语重心长道:“盼你我能长久效力下去。”
“一定。”
“呵呵呵呵。”
又勉励了薛白几句,吉温方离去。
杜五郎转头看着其背影,向薛白低语道:“便是他儿子打死了端砚。”
薛白点点头,应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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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依旧是隔着屏风与李林甫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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