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见过魏公公。”张问作揖道。
魏忠贤长得身材高大,马脸、浓眉、大眼、大嘴,仰起个头翻白眼,对张问不理不睬,让张问一直这么拱着手。张问心道魏忠贤这么个德行,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多有城府的主,是如何像日记上说的那样,斗过手段老辣的东林党的?或者是因为皇长孙不是个简单的主?
除了宫里边的人,谁也没见过世子朱由校,张问也无从得知,谁是高人。不过如果日记上不是瞎编乱造的话,他们一帮子里肯定有个很厉害的人,不然没法和东林党玩。黄齐在上虞县,还拿着圣旨,不也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黄齐狗仗人势呵斥了张问,转身和魏忠贤说话时,立刻变成了一条摇着尾巴的狗,小心将茶杯放到魏忠贤的手里,满脸奉承的笑意,“干爹,您喝口茶。”
黄齐转头神色一变,哼哼两声:“张问,你们这帮人阻挠税使,干爹今儿来了,看你们还能得瑟几日!”
张问苦脸道:“税使可别忘了,昨晚上下官身边只有二百人,可是冒着生死危险,冲进乱民之中,将税使救出来,您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这民变也是税使身边的人捣鼓出来的,当时要是税使交出疑犯,平息民怒,怎么会有昨晚的事?”
黄齐急道:“张问!别以为咱家不知道,干爹说了,就是你们给咱家下的套……”
“咳咳……”魏忠贤咳嗽了两声,黄齐急忙给他捶背,口里念叨道:“干爹,您这身子可是精贵,得小心将息着,干爹,儿子给您捏捏。”
魏忠贤这才放下茶杯说了一句话:“黄齐,你们先出去,咱家有话要和张大人单独说。”
“是、是……”黄齐回头瞪了张问一眼,“老实点回话,放聪明些!”
黄齐出去之后,张问立于一旁,因为心里想着魏忠贤以后要得志,张问不敢轻易得罪了他,尽量低调应对。
魏忠贤闭着眼睛,张嘴啊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来,在*的嘴上轻轻揩着。这些皇宫里混惯的太监,出来和人交往总是有些共同的处事套路,先干点琐碎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造成对方心理紧张。
不过这招对张问一点效果都没有,做京官那时又不是没见过太监。
过了半天,魏忠贤的眼睛眯出一道缝儿来,看着张问低声道:“咱家要你把黄齐做了,能办到吗?”
张问吃了一惊,这厮开口就语出惊人,把黄齐做了?就是杀掉?
魏忠贤只说了一句话,又把眼睛闭上了,喉咙里隆隆闷响,像是有痰卡在里边一样,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只让张问自个在那寻思。张问倒是很快想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把黄齐弄死在上虞县。
民变发生后,定然有言官上书弹劾,皇帝不理也没关系,造成舆论,连皇帝一块骂。万历皇帝听了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也下不起狠心大杀文官。税使又要臭一回,东林为民请命,政治声望再次提升。
这时候如果黄齐死在了上虞县,那民变的事,就有人顶罪了,对世人有了交代。让黄齐顶罪,又不能让他获罪而死,否则等于向浙江的利益集团认输,所以要让黄齐死得不明不白。怎么死的,太监那边还可以做文章,东林要骂,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张问寻思了许久,只有一个疑问,便说道:“下官想明白了,可魏公公为什么要下官动手?”
这种事,税厂大可以自己阴着干,没必要让张问知道。
张问不明白要弄死黄齐这样的密事,为什么要找自己去干。按理张问不过是个局外人,魏忠贤让张问掺和什么?
魏忠贤没有回答,闭着眼睛,喉咙咕咕直响在那装比,显得自己高深莫测,也就是让张问自个去猜。张问想了半天,始终没搞明白。难道魏忠贤他们缺人,要拉自己入伙?可这也太轻率了吧,之前他们完全就不认识。
这时魏忠贤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儿,见张问还立在书案旁边冥思苦想,魏忠贤便用闷声闷气的不太清楚的鼻音说道:“咱家觉得你也猜不出来,这事儿你慢慢想。不过咱家给你说的那件事,张大人,你可想好了,愿意去办么?”
那件事,就是搞死黄齐的事。张问当即沉住气在脑中飞快地权衡。要说就眼前的状况,张问当然不能杀黄齐,因为沈家的意思是不能让黄齐死了,无疑这时候张问还没有实力和沈家,乃至后面的利益集团叫板。
但是从长远来讲,张问意识到这是铺子的好时机,因为这魏忠贤以后是可能大红大紫的,正好借他之手对付仇人。
利弊不好权衡,这个时候,张问猛地想起张盈给黄齐下的毒,心下顿时一亮,不过这样有点对不住张嫣就是了,略一细想,已想到了完全之策。
张问便不再犹豫,当即说道:“说实话,下官没想明白缘由,但是下官久仰魏公公大名,魏公公交代的事,下官不敢不从。”
“哦?”魏忠贤大喜,顾不得装深沉,半眯的眼睛居然大睁开了,面带笑意,“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魏忠贤这时候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太监而已,地方上的文官有谁这么对他说过话,有谁把他拍得这么舒服?也不由得他十分舒坦喜悦了。
这时候张问将魏忠贤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道这么一句好听的话就动容了?张问总觉得这魏忠贤不是有多大能耐的主,可又不敢完全确定,谁知道这太监是不是装的?但装的可能性不大,世上什么事总得有个原因不是,魏忠贤犯不着装孙子啊。
张问低声道:“下官准备用毒,只要黄税使中毒,九日之内定会毒发身亡。不过这种毒有独门解药,那江湖世家的人常在上虞城隍庙出现,替人消灾受人钱财,如果魏公公见到黄税使去城隍庙,那定是因为他知道了此毒,去寻解药的。魏公公只要派人暗中跟着,那江湖中人怕惹上麻烦,便不会现身,黄税使必死无疑。”
魏忠贤那用墨笔画得溜长的眉毛一动,笑道:“此法甚妙,九日暴毙,不作痕迹。”
事情交代清楚,魏忠贤便带着侍卫离开县衙。黄齐想跟着一块走,可人家不愿意跟他一起。
魏忠贤等人身作普通衣服,混进路人中,转悠了一会,没发现有人跟踪,才取道去一家客栈。身边的另一个太监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干爹,您说那张问能把事儿办成么?”
“哼哼。”魏忠贤半眯着眼睛说道,“你没瞧着他对咱家的敬畏,他还有胆子忽悠咱家不成?”
“儿子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太对劲……”
魏忠贤一脸不快道:“你知道个屁,黄齐是皇爷派下来的人,咱们得留条后路不是,谁见着咱家去过县衙了?黄齐一个快死的人,他还能说出来不成?”
那太监急忙说道:“干爹说得是。”太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觉得让这么个不熟悉人知道了密事不是很妥当。
几个人进了客栈,走到楼上的上房门口。三三两两有几个人在四周走动,那几个人见了魏忠贤,拱手行了一礼,魏忠贤没有管他们,直接走到房门口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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