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看到她那注视着自己的双眼猛地放射出惊喜的光彩，他紧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才呼地喷吐出来，好似一团火焰，他面前的空气立时被烧焦了。

　　“佟凌。”他试探地叫道，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不动，只那么静静望着他，目光如绵绵蚕丝，在他身上缠绕了一道又一道。
　　“佟凌。”他又叫道，坚定而勇敢，并且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其后，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那样相互握着手，相互再一番静静地注视。他的目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胆，越来越贪婪，而她竟然那么坚定地承受着。她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是那么的羞赧窘迫，她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他怎么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形态了呢？她这样想着，不知怎么自己的心里却有些慌乱了，脸颊也热热地燃烧起来。她连忙把脸扭开去，不再看他，不再让他看她。

　　“嗷，我嬴了，我嬴了。”他欢呼着，摇着她的手。
　　“谁要你这么瞪着两眼要吃人似地盯着人家？”她说。
　　“因为我发现你现在比那天更美。”
　　“还提那天，那天要不是你就这样盯着人家看，人家哪里就会输掉那局球儿？”
　　“那能怪我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怪我自己？怎么要怪我自己？”
　　“就怪你自己，谁让你长得这样好看呢。”
　　“一个男子汉当着那么多人盯着一个女孩子看，还强词夺理好意思说呢？”
　　“那你呢？”
　　他反问出来的话腔调软绵绵懒洋洋，却一下就把她问住了，只是她能就这样认输？
　　“你那样贼眉贼眼的，我还以为哪儿出了毛病，能不分神？归根结底就怪你。”

　　“好，怪我就怪我。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如果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都不动心，都不懂得欣赏，那还算一个男人吗？再说，我若不那样注意你，能引得你对我的注意？能看出你也爱上我了？”
　　“爱上你？谁爱上你了？”
　　“那你跑到这里来不是要告诉我你不爱我的吧？”
　　她竟然一下又语塞了。
　　日期：2012-02-29　11:23:36

　　“即使你现在还不能肯定表示你爱上了我，那至少也不会讨厌吧？而我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胆量给你写信。这会儿能够站在你面前，能够让你站在我面前，那我对自己当时的表现不但不后悔，还感到有些庆幸呢。”
　　“庆幸？你庆幸什么？”
　　“庆幸那样看了你呀。你想啊，我那样看你只是让你输掉了一局球儿，否则呢，我恐怕就失掉了你整个的人，至少不会这样快就与你相会。孰大孰小，孰重孰轻，就不言而喻了。我想，你也不会后悔输掉那么一局球儿吧？”
　　“还以为你是个没嘴儿葫芦,哪知道也这样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
　　“你的判断不错。通常在人们面前，我不但是个没嘴儿葫芦，还是个没嘴儿茶壶，没嘴儿油瓶。可偶尔也有有嘴儿的时候，就要看跟什么人在一起了，比如现在跟你这样美丽的女子在一起，我就是不想说话，那话呀就自动往外钻，挤开我的心扉撑开我的喉咙揭开我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突破我的嘴唇跳入你的耳内感染你的芳心让你美丽的面庞绽出更加美丽的笑容。……哎呀，你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别躲，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知道吗？自从上次看到你以后，这么多天再也没有看到你，我是多么的想你啊？”他边说边嬉笑着，可眼睛里却闪出晶莹的泪光。

　　她感到内心有一根弦被猛地弹拨了一下，神志也就有些迷乱了。
　　“我，也好想你啊。”她讷讷说道。
　　“可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再到学校去？”
　　“还不是因为你，那么不管不顾盯着人家看，弄得人家无端输了球儿不说，还被别人看了出来，咋好意思再去？”
　　“那今天怎么又有胆量了？”

　　“你要给人家写信吗。……不过，你的那封信写得真好，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后面那首诗都能背下来了。说真的，你真的像梁校长讲的那样好有才气呢，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一个作家或一个诗人呢。”
　　“别开我的国际玩笑了，我哪有那份才能？能够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做一个教师我就很知足了，还敢有别的奢望？如果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干别的，就想好好当一个老师。……来，别总站着了，我们到那边石头上坐一坐吧。”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一块半埋于地下半露在地上的大石头旁，一起坐下。
　　“听你刚才说的话和你在信中流露出的意思，你很喜欢做老师了？”她说。
　　“那你喜欢吗？”他反问。
　　“我？当然也喜欢。”
　　“我就不仅仅是喜欢了，简直是深深迷恋着呢。我有个同学叫江枫，这几年做生意很是赚了一些钱，看我在学校挣得太少，要我跟他一起去作生意，我连犹豫也没犹豫就回绝了。每天放学，每到放假，一些老师就像解脱一样松了一口气，恨不得立时离开学校；我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在校园里盘旋来盘旋去也不愿意走。我真是一时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学校，不愿离开那三尺讲台，不愿离开那些天真可爱、冰清玉洁的孩子们。我若果真还有一些才气，能够把它贡献在讲台上，传授给孩子们，将是我一生最大的慰藉。当然能够有一位红颜知己，比如你这样的，我自然也会把这份才气尽情对她施展，向她吐露心声，真诚地赞美她，赢得她的欢心。”

　　“哎呀，你好坏。不过，你的精神境界好高尚呢。”
　　“高尚？谈不上。当然也不坏。我只是特别喜欢孩子，爱同孩子们在一起而已。也许是我的心理还不够成熟吧？我觉得同孩子们在一起可以无拘无束，欢畅自然；相反同成年人接触，当然不是全部，不过却很有一些，我则总有一些惕怵感，压抑感。我还没想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产生的，反正每当看到人们为了一己私利奔波争吵，行奸使巧，相互倾轧，我就想快快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可是这怎么能躲得开呢？”
　　“是啊，尘寰扰攘，人世喧嚣，一个人要想生活下去，就不能不与他人交往，包括那些自己不愿意同他们打交道的人，这正是长时以来让我苦恼的事情。自从来到学校以后，我的这种苦恼才减轻了些，因为相对说来，现在似乎只有学校才是一片净土，只有孩子们的心灵还是纯洁无瑕的，也只能从孩子们的身上我才看到未来的希望。这也许就是我愿意做教师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吧。”

　　佟凌不由重新打量起李陕来。李陕脸上欣悦欢喜的神情不见了，代之以一种深沉的感慨，一种抑郁的宁静。只见，他双眉微微蹙拢，眼睛掠过前方松树的顶端，淡然地望着远方。她望着他，仿佛看到一条小溪潺潺流淌而来，溪水澄澈清泠，没有一点尘滓，没有一点污浊，一条一条小小的鱼儿在其中倏忽游动，水底的石子历历可数；在小溪两岸，花儿红，草儿绿，树影婆娑。她不禁轻轻叹息一下。

　　日期：2012-02-29　12:42:43
　　“佟凌，你累了吗？”李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