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陕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陆纯也只会听薛彬的，他只好望着陆纯推门而去。薛彬也随在陆纯后面走到门外。
　　“郑会计。”薛彬冲隔壁的房间叫了一声。
　　“薛书记，什么事？”是郑会计的声音。
　　薛彬对郑会计说了一些什么，郑会计应着，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也向外面走去。薛彬又回到房间里来，并随手带上了门。
　　“薛书记，你找我来……”李陕又问道。

　　日期：2012-03-07　22:04:12
　　薛彬望了李陕片刻，忽然笑了一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李陕啊，今天找你来跟去年的事情差不多。去年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给咱村争取了一个精神文明先进村的名头，谁知被人告了黑状，先进村也丢了，让你写的先进材料也没写成……今年的先进村评选又要开始了，这一年来在砖厂、采石场持续发展的同时，我们又鼓励村民建蔬菜大棚，养长毛兔，等等，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今年一定能评上，再不怕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抹黑告状。不过为了更有把握，我想在评比开始之前先把我们村的成绩在广播和报纸上搞一些宣传报道，让上级领导和社会上提前了解我们的事迹，也让那些人想抹黑也抹不了，想告状也告不了……李陕呀，有人让我去乡广播站或县报社、县电视台找一个记者来村里采访写稿子，这当然很容易，可是我不想那样办，我首先还是想到了你。我说，我们有现成的人才，何必舍近求远呢？至于稿子写好后，我负责把稿子送到广播站、电视台或报社……”薛彬说。

　　“薛书记……” 李陕叫道。
　　他想说什么，却又被薛彬打断。
　　“李陕啊，咱们一个村住着，你这么书记书记的叫，我听着有点别扭；这书记是不假，可咱们之间这样叫就显着生分了，我还是更愿意听你叫我一声薛叔。”薛彬说。
　　李陕笑了一下。
　　“你是书记吗，叫薛叔可就显不出你的身份了。因为你这身份对咱们村子实在很重要，属于陈湾村的领导阶层唻。要是领导得好，凭着咱们村的自然条件，会像别的一些地方那样很快富裕起来。若是不但不去领导，还像怕让人们过好似了，千方百计地出难题为难大家，那人们的日子想过好可就难了。”李陕说。

　　薛彬的脸色一下子就僵硬了，眼镜后面两只凸起的眼珠好像不认识似地盯着李陕。
　　“哎，李陕，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呢。”薛彬说。
　　“薛叔，我看得出你对先进村的称号很在乎，是不是想向人们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是不是想为自己能将这个村干部长期干下去捞点资本？我觉得想当干部，想证明自己或是想让自己在人前显得有身份有名头一些，想在这个位子坐得长久一些，这并没有什么错；而想为陈湾村争取个先进村的称号也没有什么错。关键问题是在你怎么做。且不说当初你是怎么当的干部，也不说你当干部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就说现在。如果从现在起你能够利用职务的便利为乡亲们寻求一些切实的致富之路，使他们尽快摆脱贫困，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让他们也有能力将自家的旧房子翻盖一下，有能力让他们的孩子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不再为交学费买书籍买本子买钢笔墨水发愁；那么，咱村也就会有一种吸引力，不但能留住本村姑娘，也会将外村姑娘吸引来，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光棍汉……薛叔，你说，咱们村如果能够变成这样，你再争取先进村，即使有人抹黑告状，上级还会相信吗？不仅如此，在村里，乡亲们也就会由衷地拥护你当领导，当干部，选举的时候，即使不当着你的面投票，不当着你的面进行表决，也都会在选票上写上你的名字，也都会举双手赞成你。那时候，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李陕说。

　　日期：2012-03-07　23:37:15
　　薛彬似乎很注意地听完了他的话，他讲完之后，薛彬依然呆愣在那里，半晌才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便连续紧吸了几口，那支香烟一下就燃进了一大截，然而燃过的一段并没有燃透，还黑糊糊的冒着烟。稍稍停息了一刻，薛彬又是连续紧吸几口，那支烟便被“啪”的甩到了地上，随后一脚踏上去用力地捻着，捻了几下，抬起脚来，那支烟已变得死瘪死瘪的。其后，薛彬抬起头来看着李陕。随着一股烟雾由口中鼻中喷出来，薛彬无声地笑了，并且把头一下一下向他点着。

　　“行啊，李陕。当了几天老师就出息了，见识见长啊。要是我不知道去年捅到乡里的那封告状信是滕之旭写的，没准会把你这番话当做好心。可是我已经知道那封信是滕之旭写的，我只会把你这番话当做别有用心了。为什么呢？谁都知道在这村里你与滕之旭的关系最好，滕之旭之所以能在一天多的时间里就把信写好，一定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评选先进村的消息，并且他绝不可能从第三者口中得知，而肯定是你告诉他的，没准儿还是你们两个合谋策划了那件事。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忘了吗，你李陕能够到学校去体体面面地做老师，我不答应你去得了吗？可你却这般忘恩负义来黑我，又这般指手画脚来教训我。可以啊。不错呀。不错，不错。我这次找你写稿子就是想试试你，没想到你一下子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看你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好像这世界就只看你一个人崇高了。我告诉你，我今年就还真争个先进村来让你们看看，有本事你们再告去，我还就真不信这个邪了。”薛彬说。

　　李陕听完薛彬的话也沉默了许久，然后站起来，朝薛彬走近一步。
　　“薛书记，至于你所指责我的那些，你说有就有，你说无就无，我不想分辩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要是真的忘了你对我的好处，今天就绝不会对你说这番话了。我现在记得你的好处，以后也会记得你的好处，但是我不能只记得你的好处而忘了这个村子、这片土地对我的养育之情，我不能只记得你的好处而不顾村子的实际情况和乡亲们的感受，去帮你写那种蒙混人蒙混上级的东西。……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有哪一条是真实的呢？砖厂、采石场，村里也许得到一些钱，至于多少我不知道，此外除了承包者，乡亲们又得到什么好处了呢？该交的各种费用一分钱没见着少，招了几个工人只是赚了一点零花钱。说到蔬菜大棚和养长毛兔，还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儿的，即使现有的哪一家又与你有关系，与村委会有关系？非但没有关系，你不再给他们泼冷水，不再给他们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至于先进村不先进村，乡亲们不需要这个虚名，他们只需要切实地改变生活，过好日子。当年搞浮夸，搞大跃进，给中国给中国人带来多大的灾难？一些老年人现在想起来还为饿死的亲人落泪。薛书记，说了这样一些话，也许让你不高兴了，不过你再让我多说什么我也不会说的。对不起。”他说。

　　他说完，没有再看薛彬，即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正同到钱缗的大棚弄蔬菜却不知为何空手而归的郑会计打了个逢迎。他闪身让郑会计先进来才走出去。他在走廊上隐隐听到郑会计在对薛彬说着到大棚弄蔬菜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