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陕和佟凌离开滕之旭家门前，又重新往回走着，一时间都心情沉沉地不再说什么。这时一群牛仿佛古时的野牛阵踢踢橐橐自村东沿街走来，一边走一边往各家各院分析着，放牛的小伙子把皮鞭甩得啪啪响，好像一串爆竹炸开。他们让过牛群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村东小河边。李陕把自行车放在路边，拉着佟凌涉过河去，又来到那片草地上。

　　这时节的草地，草已长得好高，微风吹来，此起彼伏，绿波连绵。那条在草地中间由牲畜践踏出的小径却更加净净朗朗，几处显出白色的石头，几处印有牛羊深深浅浅的蹄窝窝。他们来到山脚下，在以前坐过的地方坐下，草棵在他们面前扶摇，同时竖起天然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来，营造出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然而偏西的太阳将阳光掠过草尖仄仄投射过来，照在他们身上，也把他们的周围渲染出一片艳丽。他们静静地坐着，又相互偎依在一起，依然静静地不说话。半晌，他伸出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肩，她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才有了语言。

　　“这些天不见，想不想我？”佟凌问道。
　　“都要想死了，会不想？以前你在家时虽然也想，可没想得这样厉害，是明知见不到你的缘故吧？自从你到采石场来后，离你这么近，却又怕影响你工作而不能去找你，每天都抓耳挠腮地不知如何是好。你呢，又不来。”李陕说。
　　“这些日子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去找你，真对不起。以后就好了，我工作上越来越熟悉，再不用那么忙了，尽可以随时见面了。”
　　“可以随时见到你，真好。”
　　“可以随时见到你，更好。……哎，刚才你说有事要对我说，什么事呢？”
　　日期：2012-03-09　18:17:17

　　李陕的情绪一下低落下去，迟疑了好半天才又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我以前跟你说起过我一个叫江枫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记得吗？就是要拉我一起做买卖的那一个。今天他来学校找我，谈到恋爱问题我提起你，说你在陈屿承包的采石场当会计。他一听就责怪起我来，说我不该让你到陈屿身边做事。然后他就告诉我，他无意中发现陈屿有嫖娼行为，为此还与人争斗，大打出手。他怕你吃亏上当，就让我劝你离开采石场。说实在的，近来我对陈屿的看法本来有了很大改变，真不敢相信他会堕落到这种地步。”李陕说。

　　佟凌听到陈屿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很吃惊，眼睛诧异地睁得好大，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吧，他哪会就成了这个样子呢？哪会呢？” 她说。
　　“若是别人说这话我也不会轻易相信，可江枫的话不由我不信。我的禀性你知道，既然是我的朋友，禀性怎么样你也该想得出。他不会凭空捏造的。”李陕说。
　　佟凌兀自一个劲儿地摇着头，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沉默起来。夕阳把她的睫毛清晰地显现出来，又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半晌，她抬起头来。
　　“我想，他即使有那种事情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一是，我们两人相爱他是知道的，而你们又是一个村住着，该不会对我起什么坏心；二是，远也罢近也罢，他和我姑父家是同宗，我还要叫他一声表哥，他哪好就会有别的想法呢？再说我和那些女子不同，他就是有什么想法，我不理他也就罢了。”她说。

　　“听了江枫的话，我又把陈屿这个人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我以往对他的看法并没有错，而前一阵子的看法倒是出了差错；看来真不能不加他的小心。他平时看你的眼神真是有些邪气呢。”他说。
　　“你不要讲得这样恐怖，要不，我真的不敢在那场子里干了。”
　　“最好是别在那里干了。那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佟凌又沉吟片刻，突然大笑起来。草丛中有一只鸟雀被惊起，扑啦啦飞走。
　　“看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好似天要塌了，地要陷了。再说陈屿即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哪会就那样不可救药了？”

　　“但愿是我想的太多了，可我实在是怕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再找工作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还是让我在采石场干吧，我一准会当心的。你放开心好吗？……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净碰上一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这么久不见，还是让我们想一些开心的事儿吧。”
　　李陕沉吟了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好吧。真的要开心一些才对。可是……”
　　“哎，上次来是你说要替刘琳还她班学生的钱，还了吗？”
　　“还了。我是叫林岚趁刘琳不在班上的时候分别还给那些学生的。”

　　“那刘琳知道了么？”
　　“那么多学生七嘴八舌的，她哪会不知道呢？”
　　“那她有什么反应？总不会就装作不知道吧？”
　　“她还就真的装作不知道，因为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管这些了，只要她以后不再乱收学生的钱就可以了。”
　　“嗐，她怎么会这样？……哎呀，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样不开心的事儿？……哎，李陕，你看。你看西边天空的晚霞有多美，把云彩辉耀得像燃着了似的。”

　　是很美。是红腾腾的如火焰一样。更如一脉缓缓涌动的铁水，一脉熔金，一片火山口喷泻出的岩浆。
　　“看，南边那朵云彩像不像一头大象？”
　　是像大象。有一条长长的扬起的鼻子，只是没有尾巴，是秃尾巴象。
　　“那边。北边。有两块云彩。大些的，有些灰色的，像不像一条狼？小些的，有点白色的，像不像一只野兔？”
　　是像狼。是像野兔。不过谢天谢地，那狼和野兔是背向而行的。

　　“哎，你看，在那片红云的上部，有两朵深灰色的云，多像两个并肩而坐的人。”
　　是像并肩而坐的两个人，可也在缓缓游动着，那应该是两个神仙呢。
　　“不，你再细看，那好像一男一女两夫妻，或是恋人呢。”
　　——不过也确实是两个神仙呢。真心相爱的人们在一起都是神仙呢。
　　“不过也确实是两个神仙呢。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都是神仙呢。”李陕把这话说了出来。
　　“那我们现在也是神仙了？”佟凌问。

　　“当然。”
　　佟凌靠着李陕，把头斜枕在他的肩上。李陕的手则揽着她的腰。
　　“你看，那两个人在靠近；重叠了；浑然成一团了。”佟凌说。
　　“对，是爱情使他们溶为一体了。”李陕说。
　　“是溶于一体了，正如古时一首著名的曲子里所说的……”

　　“……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日期：2012-03-09　19:2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