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的征兆之四。太阳最后还是出来了。到了大半个上午的时候，云彩终于向东北退走了，把太阳像母鸡甩蛋似的丢在了蓝色的空间。太阳一出来，好似将大半个上午的亏空都要弥补回来似的，骤然间便把光芒以常时数倍的强度喷发出来，天地间一下变得无比辉煌，竟使人有些睁不开眼，只觉得彻心彻肺都是金黄一片；气温也很快变得酷热起来。这种景象一直持续到午后，才又有了变化。

　　从发现陈屿的反常举动开始，佟凌的心里就一直不安着。在太阳刚一从云中出来的时候，陈屿就朝她走过来，而她正与打更老头在打更小屋旁的一个炉台上支帐篷。老人要把工人们用断用秃的钢钎重新淬火锻打。陈屿走过来，也帮忙绑扎帐篷，不过一直沉默着。打更老头生起火来之后，又过来一个工人，与老头一同做起了铁匠活儿。鼓风机发出呜呜的响声，炉灶内的火焰白烁烁的，不是特别的醒目，却远远就能感到热度。她和陈屿站在一旁看着，一边说起话来。

　　“表哥，我看你今天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是吗？唉，怎么跟你说呢？”
　　听陈屿这样说，佟凌一下就明白了陈屿今天会如此反常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公开拒绝。在她已经明白拒绝，而陈屿却又不能将她放开，所以就弄得这么一个聪明人也为难起来，苦恼起来。她不但更加感到不安，也感到隐隐的内疚。
　　“佟凌，这里好热，我们到那上面的树林里坐坐吧。”陈屿指着石场右边的树林说道。
　　佟凌觉得自己既然不能离开李陕，就不能再与陈屿靠近。既然已经拒绝了陈屿，就应该决绝一些。所以她想她不能再单独与陈屿在一起。可是她该怎样拒绝呢？她怕弄不好会伤害陈屿。她不想过重地伤害陈屿。她终于还是跟着陈屿走到那树林间。陈屿坐下，她站着。陈屿让她也坐下，她不肯。陈屿也就站起来。

　　“佟凌，上次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了？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位置？”
　　“哪哟？你在我的心里确实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不过，我想来想去，却只能把你当做一个很亲近的哥哥看待。”
　　“可你在我的心目中是要比生命还重要的。我实在太喜欢你了，太爱你了，你若不肯答应我，我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表哥，你不要再逼迫我了，好不好？我说过，我已经与李陕相爱了，并且都爱得好真诚，我不能背叛他，我离不开他。”
　　陈屿的神情立时一片灰暗。佟凌吓了一跳。
　　“表哥，对不起，你要想开一些。”她说。

　　陈屿望着她，半晌没有反应，在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很突然地一笑。
　　“哈哈，表妹，我没吓着你吧？其实，好像……”陈屿说道。
　　陈屿这之后又说了好多话，可是佟凌却没有几句能听得明白，因为陈屿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一会儿显得心不在焉，一会儿显得犹犹豫豫，一会儿又显得慌慌张张，许多话前言不搭后语，许多话说了上文却没了下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陈屿这种形态。她以为是自己的拒绝造成的，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却不知道怎么劝慰陈屿才好。
　　“陈场长，薛书记找你。”下面传来打更老人的喊声。
　　佟凌这才看到薛彬还有陆纯正站在打更小屋前向这里望着。

　　“表哥，薛书记来找你，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佟凌说。
　　“好吧，我去看看。”陈屿说。
　　陈屿走下土坎去。佟凌没有跟下去，依旧站在原处向下望着。陈屿走到薛彬和陆纯身边，像迎接远宾似地与二人握过手，然后又陪着二人缓缓在场子里转着，边转薛彬边向陈屿说着什么，并把手指东指西、挥来挥去的。陈屿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点头。佟凌等薛彬和陆纯走了之后才从土坎上下来。陈屿又来到她面前，兴奋得满脸红光。
　　“表妹，你猜薛彬他们来干什么？”
　　“那我哪里猜得着。”
　　“薛彬说，明后天县里领导要来咱们采石场参观，叫咱们做好准备迎接，把场内场外都清理清理，还要录像拍照上电视上报纸呢。”

　　“那好啊，你就可以在电视上报纸上露面了。只是，我听李陕说过，乡里要把陈湾村向县里申报小康村，这次县里来是检查村里工作。”
　　听佟凌这样一讲，陈屿的情绪立时就低落下去。她看着陈屿那颓丧的脸色，就后悔自己不该说那番话了。但陈屿独自沉吟了一会儿，又很想得开似地笑起来。
　　“究竟是上级来，管他怎么着，也要给人留下个好印象，没坏处，所以该准备的要准备，该清理的要清理。待会儿你就布置一下。”陈屿说道。
　　“还写欢迎标语吗？”佟凌问道。
　　“标语就算了。只叫两个人把卫生搞一下，再买两包好一些的茶来，到时烧点水就行了。好了，我有事要先走一会儿。下午你就不用到场子里来了，咱们一起把工人们这个月工资算一算，好尽快给大家发下去。”陈屿说道。

　　日期：2012-03-11 12:46:09
　　以往中午，基本都是陈屿用摩托车带着佟凌上下班，陈屿提前走了，她只好自己骑着自行车回去。她这才觉出在这夏天炎热的中午骑着自行车走路的痛苦和难过。她这才觉出在这上面自己又歉了陈屿一份情。到了姑姑家，她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打透，还落了好多尘土。她用冷水好一顿冲洗。
　　因为下午不用到场子里去了，她吃过饭就睡了一觉，是陈屿把她叫醒的。她睁眼一看，陈屿正微笑着站在炕边。
　　“看你睡得这么香，真不忍心叫醒你。”
　　“觉得下午不用到场子去，就有点放纵自己了。真不好意思。好，等我洗一把，就去拿账簿和记工簿，咱们来结算。”

　　佟凌洗完脸，取出账簿和记工簿放在炕边，就要去搬炕桌，陈屿却站起身来。
　　“不行。这里太热，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是到我家去吧，好赖有风扇吹着，凉快一些。”陈屿说。
　　佟凌犹豫了一下，就笑了一下同意了：总不能因为帮助自己算账让人家受委屈吧。于是她就跟着陈屿出了门，被陈屿的摩托车又一次带往陈屿家去。
　　那时侯，整个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就那么无遮无拦照下来，四外的一切都白白亮亮地闪烁着。这些像以往一样，倒看不出有什么要下雨的迹象，只是炎热中依然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来到陈屿家门前，目光一落在那花哨的院落房舍，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就那么忽悠地一荡。她转身朝村东李陕家方向望了望，又转身朝陈湾村小学方向望了望，到处都晃晃地闪烁，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跟着陈屿走进院子。

　　这个院子自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在这大太阳下那斑驳的色彩更显得无头无绪，一片缭乱。然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那只大狼狗趴在房角的阴凉处，不知是因为天热懒得动，还是果真认得她了，只抬头望了一望，就又无声无息地伏下去。她跟着陈屿走进屋去。
　　“伯母还在午睡吧？咱们悄悄的。”她说。
　　陈屿却很响地笑了起来。
　　“你能闹把房盖儿震塌都没关系。我妈根本就不在家。我妈到我大舅家里去了，得住些日子才能回来。”陈屿说。
　　佟凌又一次走进东边的那个被陈屿做为客厅和办公室的房间。她虽然在陈屿宴请薛彬和小孙那天来过这个房间，但是忙乱中并没好好看一看，所以现在看着还像初次看到一般。这是她在个人家中所看到的家具最齐全、布置最讲究的房间，美中不足，只是色彩依然很缭乱，整体感觉依然不够谐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