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密切注意全国各地的情况,如若发生大旱、洪涝等灾害及时通报至内阁!”杨廷和仍忧心不已,忍不住下令道。
虽然此时的杨廷和已经不是首辅大臣了,按惯例他是没有权力命令群臣的,但事关成千上万的百姓,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东西了。
“吾等知晓,杨大人放心。”群臣不约而同地回应道。
所谓“缙绅领袖”不外如是,众人即使面对现在只是一经筵讲官的杨廷和,仍甘愿听从他的命令,只因他是文臣领袖,只因他以前一心为国的功绩!
“一切为了大明!”杨廷和向着群臣行了一礼道。
“一切为了大明!”群臣也立即回礼道。
乾清宫中,当已逐渐显露锋芒的锦衣卫传回杨廷和“小会议”的详细内容后,朱厚内心也不由感慨不已。除了感叹杨廷和这位四朝元老的恐怖政治能量外,也对文臣的风骨倾佩不已。
这就是文臣啊!
他们或许阴险狡诈,或许卑鄙无耻,或许不择手段,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从未忘却自己寒窗苦读时立下的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尤其以宋明两朝的文人尤为突出!基于程朱理学的影响,这著名的“横渠四句”成为天下无数读书人的立世目标!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样的文臣,玩弄阴谋权术时最是令人憎恨,但甘愿为国而死时也最是令人心疼!诸如杨廷和等拥有风骨的文臣,历朝历代都不缺乏,而他们也用令人钦佩的文臣风骨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姓名。
浙江余姚,肥遁庄园。
肥遁,出自《周易注疏》,是退隐的意思吧?
快马赶来宣旨的太监伟霖抬头望了一眼眼前府邸的名称,心底不由嗤笑一声:这些文臣还是改不了自命高雅、喜好名声的臭毛病!
得益于宣宗设立内书堂,也就是“太监学堂”,他们这些太监也有了识文断字、仰慕教化的机会。
而如伟霖等一心想要往上爬的野心勃勃之辈,更是清楚在这皇家深宫中能识文断字的重要性,其勤奋程度放到后世足以令许多游手好闲学生汗颜!连太监都不如!
恐怕即便是英明睿智的宣宗朱瞻基也未曾想到,他的这个无心之举,竟然让太监有了触及朝政、甚至是把持朝堂的机会,以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为最,如王振、刘瑾、冯保等。甚至到大明中后期,原本宰相的决策权,议政权和行政权中的决策权被宦官掌握,众臣称之为“内相”!即位初期的万历皇帝被彻底架空,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伟霖虽然内心看不起这些附庸风雅的文臣,但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轻视,临走前老祖宗魏彬曾严厉嘱咐过,圣上对于此事极为重视关注,务必请出这座府邸的主人,随自己即刻返京入阁,主持大局。
着侍卫敲开大门,众人随管家进入府中,伟霖清了清嗓子,接着尖锐洪亮地高声喝道:“圣旨到!谢迁接旨!”
自从谢迁致仕后,谢府多年未曾有圣旨驾临。虽然这圣旨来得有些突兀,但泗门谢氏好歹是一个显贵的官僚世家,府中常设有香案,一时间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已年过古稀的谢迁仍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在府中管家将宣旨众人迎进府中后,快步走到香案前高声跪拜道:“草民谢迁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野有遗贤谢迁,秉节直谅,见事明敏,为官期间素有贤名,致仕之后虽残伏枕还忧国,今朕即位之初,百废待兴,擢谢迁为华盖殿大学士,参预机务,即刻返京!”随行的钦差大臣当即高声宣诏道。
伟霖待诏书念完后,急忙上前准备搀扶起谢迁,满脸谄媚道:“木斋公快快接旨吧!随我等即刻启程返京,圣上正在京城中等着召见您呢!”
未料,谢迁跪地不起,回禀道:“草民年事已高,且素有恶疾,恐难担此大任,望陛下怜悯,另择贤能。”
一时间,刚刚上前献媚的伟霖见状尴尬不已,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很是难堪。
“父亲大人,万万不可,您这是抗旨不遵啊!”此时一同赋闲在家的谢丕低声劝道。
他明白自己父亲心中所想,心中也不由暗叹了口气。
孝宗陛下圣明贤能,父亲与刘健刘公、李东阳李公共同辅佐孝宗,开创了“弘治中兴”之盛世,并称为“天下三贤相”。
时人常言:“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李公擅长谋略,刘公则当机立断,父亲最能言善辩,非是取笑,实则赞扬。
但自武宗即位后,宠信奸佞,大肆贬黜忠良,李公因病而逝,父亲和刘公冒死泣谏,请诛刘瑾,反遭武宗训斥罢官。心灰意冷之下回到家乡,不愿再涉足朝堂之事。
所谓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他们看着长大的武宗朱厚照,在即位之后,却彻底伤透了大明无数忠良的心!
“对啊,老爷,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府中众人闻言,纷纷劝道。
“木斋公不必着急,臣这里有一封杨大人的私信,大人看后再做决定。”宣旨的翰林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低声道,并顺势搀扶起了谢迁。
谢迁迅速浏览了杨廷和的信件,心里暗叹一声,无奈跪地接旨:“草民领旨,谢主隆恩!”
杨廷和在信中详细地叙述了自朱厚登基期间发生的大小事件,并在信的末尾表明朱厚虽然年幼,但极有主张,并且冥冥中透着一种神秘感。
因为礼仪之争,文臣集团即将被打压,而自己已经被逐出内阁,内阁大臣蒋冕、毛纪等人虽德才兼备,但政治能力和手腕不足,希望谢迁以大局为重,入阁辅政朱厚,再次成为文臣集团的新领袖。
杨廷和表面上虽丝毫未提及新帝的品性,但同僚多年,谢迁从字里行间中仍然感觉得到他对新帝的欣慰和推崇之情,即便他自己已经被无情打压。
同样是正德年间的内阁大学士,他和刘健被迫致仕,远离了朝堂,从此居乡十六载,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而杨廷和始终屹立朝堂,对抗刘瑾、钱宁等阉宦,为正直之士提供庇护。
相比而言,他和杨廷和两人的选择很难有对错之分,但谢迁的心中多少产生了愧疚之意,如若自己奋力争辩,想必武宗也不会强行勒令自己致仕。如若与杨廷和一同对抗奸佞阉竖,他也不会独木难支了吧!而不是在家乡安享天伦十六载,平白耗费这十六年的时光。
真的不再忧虑这大明江山了吗?
孝宗陛下“酬三顾”的恩情还未报答!“五噫歌”中的百姓还在承受苦难!自己真的能视而不见吗?
当正德皇帝荒淫暴戾、怠于朝政,刘瑾、江彬等恶贼擅权**、迫害忠良的消息不断传来,居乡的谢迁多次夜不能寐,眼角的泪水悄然打湿了枕头。
现在杨廷和被新帝狠厉打压,甚至亲自书信给自己,其中的求援意味他谢迁又怎会不懂,又怎能视而不见?虽说二人感情并不深厚,但同为缙绅领袖,惺惺相惜之情还是有的。
或许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又或许是不想见到朱厚成为第二个正德皇帝,这位古稀老人在简单清点了行装后,带着一同复职为翰林编修的儿子谢丕,随伟霖等人踏上了入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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