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闻言并不应允,淡笑着回答道。
谢迁等人只得作罢,暗中思索着等会该如何应对这位即将暴怒的圣天子。
过了片刻,司礼监一宦官取来了张璁的答卷,小心翼翼地捧给了魏彬,在魏彬的示意下交给了跪拜在地的读卷官。
“念吧!”朱厚见状,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龙椅上,淡然出声道。
随着张璁答卷的内容被读卷官铿锵有力地高声诵读而出,谢迁等人皆战战兢兢,脸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有些事情他们知道和天子知道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况且眼前这位还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圣天子!
即便是黄锦、魏彬等立侍一旁的宦官在听闻答卷上的内容后也震惊不已,接着便被巨大的惶恐充斥了内心。
此子这是要捅破天吗?怪不得会名列三甲末位。
读卷官在朗读前部分内容后,声音便战术性地逐渐降低,并且语速也逐渐加快,仿佛想要一分钟之内将之念完。
“声音大点!一字一句地给朕念清楚了!”朱厚岂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心思,厉声斥责道。
读卷官好歹是翰林苑的翰林,科举选拔而出的储备贤才,又怎会不明白此答卷上的内容将带来的影响,身为程朱理学的坚定拥趸,他是绝不会赞同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的。
在被朱厚厉声打断后,惶恐不安的读卷官选择以头触地,一语不发。
朱厚见状心中怒极,斥责道:“不想念那就给朕跪着吧!王琼你声音洪亮,接着给朕念!大声地念!让他们都听听朕的百姓是怎样成为流民的!”
王琼知道这是一个彻底得罪内阁诸位大臣的苦差事,但他更不敢得罪圣威日渐隆愈的朱厚!
于是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试卷,大声诵读道:“权贵豪强、地方官吏,妄指民田为官田,以之进奉王府、勋戚,结交权贵而谋私利……”
王琼念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将答卷交给了魏彬,殿中众人谁也不敢出声,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位圣天子心中的怒火正无处释放!
与标准的八股文相比,张璁的答卷更像是一份控诉状。
至于控诉之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念完了?袁先生你接着念!”在众人的胆战心惊地等待中,朱厚淡然出声道。
而他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让在场众人心里陡然一惊:陛下已经怒极!
这算是在对他们这些朝堂重臣的警告吗?
袁宗皋闻言苦笑着上前接过了答卷,颤巍巍地朗读着。
就这样,从王琼开始,到谢迁为止,朱厚硬生生地让十位阅卷官通通将张璁的答卷大声地朗读了个遍,其用意不言而喻。
“都念完了?呈上来!”
“此子这手‘馆阁体’不错嘛!字体方正光洁,横平竖直,整整齐齐,端正拘恭,很是不错!”
“只是这策文内容过于激进了,但也不至于位列三甲,这样吧,升至二甲中游,后者依次补足。”
“将此答卷刊印百份,星夜发与此次所有新科进士,让他们看看这所谓的‘太平盛世’!”
朱厚对司礼监魏彬冷声说道。接着他低头注视着仍然跪拜在地的翰林裴维,语气冰冷至极地斥道:“既然你不愿为朕之臣,那这翰林便不要做了,革除一切功名,且三代之内全族不得参与科考!”
不过又是一个“讪君卖直”之辈罢了,既然你要所谓的名声,那朕就给你!
朱厚此言一出,裴维原本坚挺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他知道不仅自己这辈子完了,还要殃及子孙!
惶恐绝望之余他也不再顾忌什么文臣风骨了,涕泗横流地哭喊道:“臣知道错了!草民知错了!“
”陛下将臣千刀万剐皆可!恳请陛下饶恕臣的子孙啊!陛下,臣知罪了,臣……!”
无怪裴维如此绝望,即便革除了他的功名,他反而可能因此获得贤名,成为天下学子的楷模,大可以回乡开坛讲学,悉心培养子嗣,安享天伦之乐。
从此寄情山水,悠然一生貌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朱厚接下来的一句“且三代之内全族不得参与科考”则是彻底击溃了他的内心!
这位圣天子太狠太绝了!不但要断绝他的希望,还要断绝他全族之人的希望!
此言一出,意味着他们裴氏一族的子弟丧失了参加科考的资格!意味着他们裴氏一族彻底失去了入仕的机会!意味着他裴氏一族将从士大夫阶层跌落为庶民!
虽然现在的朝堂表面上是铁板一块,但是人就有私心!人多的地方就有矛盾!
他裴氏一族因为利益常年来树敌不少,只要消息传回河东,即便他裴氏现在是赫赫有名的三晋望族,都只能等着土崩瓦解!
“陛下,此事是不是……”
“朕给过他机会了!为人臣者,不尊君父!如此臣子,朕不用也!”
裴维凄惨地求饶让杨廷和忍不住替其开口求情道,不过话还未说完便被朱厚厉声打断,只得为之哀叹一声不再言语。
在朱厚眼中,裴维不过又是一个“讪君卖直”之辈,比起邵文昊这种“沽名卖直”之辈更可恨!
何需同情?
真当朕不清楚你们心中的蝇营狗苟?
真当朕不敢动你们这些读书人?
武以定国,文以兴邦,大明“养士取士”是没错!
朝廷提高读书人的待遇也没错!
但错就错在尔等书生枉食国家俸禄不思精忠报国,为一己私利罔顾天下万民!
帝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便是你们敢一直胡作非为的底气吧?
但你们得知道,这大明只有一个主人!
对你们尽可能的好更加不是你们敢肆意妄为的资本!
朕马上就会对你们“更好”了!
这大明天下,除了我老朱家,没有什么是不能推倒重来的!包括你们这些士大夫!
朱厚的话彻底抽断了裴维的脊梁,他瘫软在地,似哭似笑地喃喃自语,形似癫狂。
朱厚见状厌恶地挥了挥手,冷声喝道:“拖出去,让河东裴氏领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门外侍立的锦衣卫大汉将军立马进殿,一左一右地架着裴维,将之拖出了大殿,向午门而去。
见者无不心生感触,但更多的是对这位圣天子的敬畏。眼前的圣天子,与即位之初相比,已从潜龙完成了到真龙的蜕变!
荀子有云: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
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和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己耳,谓之国贼!
无疑在此时的圣天子眼中,裴维已经是“篡臣”了,在场众人虽然同情他,但不愿步其后尘!更不愿惹祸上身!
圣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
随着裴氏一族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的消息传开,朝野一片哗然,初闻者皆认为陛下此次处罚太过严重。
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这意味着一个士大夫家族的消亡!
但随着群臣知道整个事件过程后,没有一个正直敢言之士选择在此时出声,因为理清整个事件的过程后不难发现,此次完全是裴维个人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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