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站在祭台前的偃偶师只是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世界正是如此，充斥着不公，无奈，痛苦，弱肉强食。就像你此刻作为我的提线木偶，要亲手杀死你的队友一样。
　　在这如此不完满的世界，弱者生来便注定要被强者践踏！正因如此，这个世界难道不应该被毁灭？”

　　齐愿也将枪口对准了心脏，他一句也没听懂偃偶师的话，他现在觉得很愤怒，甚至觉得简直要气炸了，但他同时又觉得好笑，明明身上已经那么疼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小丑。
　　笑自己从一开始就在别人计划里，又笑自己甚至只是计划中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不管怎么用力挣扎着，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下来。
　　“不要怨恨我，要怨也只需怨恨这个不公的世界，而我保证，你们都将死得其所！”偃偶师表情肃穆，像在宣告。
　　而在同一时刻，手上扳机扣下的瞬间，齐愿觉得身体一松，不再僵硬，但下一刻，就感到子丨弹丨的冲击袭来。
　　视线开始变黑，在恍惚和茫然里，他想起了李树，想起了一直以来他的唠叨与期许，想起了楼下那么多的上班族，他们都将面临死亡，也想起了和顾昇讨论的突袭方案，讨论如何漂亮地救下所有人，最后，他想起了跟白羽涅夸下的海口。
　　真是对不起了，白审查长，可惜到头来，我真的还是什么也没做好。
　　我真是……可笑。
　　再未去看看着失去声息的齐愿，偃偶师把注意力放到了祭台的盒子上。

　　八年来，他如同幽灵般潜伏，小心翼翼地在境外散布着魔女复苏的谣言，吸引着怪异们的到来。
　　他费尽周折搭上了海关的高层，协助那些渴望魔女遗蜕的怪异们偷渡入境，用他们的灵魂填满盒子。虽然手段曲折，但这样的方式比在津海市内搜集灵魂要安全得多。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这次来的是那个小丑，即便身处异国他乡也仍不愿放弃狩猎，甚至还继续进行那乏味的猫鼠游戏，胆子大到直接袭击警局，以至于让社保局提前嗅到了蛛丝马迹。
　　但好在自己及时变更计划，虽然还差一些，但加上这栋楼里的人，应该也够了。
　　他伸手将盒子捧起，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表情有些陶醉。

　　利用深境技术，辅以大师级的炼金术，甚至捕获了一小片的深境碎片投入其中，这才形成如今的灵魂之笼，如此工艺，堪称艺术！
　　只要稍加利用，它就是收集灵魂的绝佳容器，如今八年积淀，吞噬了众多穷凶极恶的怪异，倘若换算一下，应该有三四千人的规模。
　　如此庞大的灵魂沉淀其中，正静静等候着被使用。
　　“那就让这个城市彻底沉没吧，以此作为我等再铸尘世的宣战。”他如此宣告着。
　　而后伸手将那金黄的水晶投入盒中，下一刻，盒盖紧紧闭上。

　　在身后的落地窗外，俯瞰着整座城市，于是，神州时下午一点三十五分，黄昏降临。
　　就像是一刹，又仿佛是永恒，盒口再次打开，水晶飞出散发出黄昏的光芒，而盒中则空无一物。
　　仅仅片刻，数千人的灵魂被吞噬殆尽。
　　但偃偶师却是面露喜悦，魔女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
　　水晶的光芒逐步扩大，很快它的表面有血肉在滋长，逐渐将其包裹，之后有火光在半空中浮现，放出绚烂的光彩，那是无数的灵魂在被点燃
　　一丝涟漪凭空产生，就像是在平静湖面上投入了一滴水。
　　在涟漪影响之下，一切仿佛都在刹那经历了多年岁月，墙壁腐朽，地板开裂，就像是时光突然加快了千百倍。
　　就连离它最近的偃偶师也不例外，身上的燕尾服开始褶皱，皮肤松弛，头发泛白，面目也瞬间化作了老者模样。

　　但偃偶师却浑不在意，甚至伸出一只手朝着水晶探去。
　　血肉继续滋长，仅是眨眼就已经长成了人的形状，在此刻大楼的正上方，在这天地之间，有虚幻的影子浮现。
　　那虚影展露出女性的身姿，只是无从窥得祂的容貌，因为祂的存在让一切显得卑微而虚幻，尘世的光华难以触及，凡尘的目光难以承载。
　　而遥远天际的落日散发着辉光，夕阳笼罩在身上，恍如裙摆。
　　咔——
　　无声的碎裂。那是灵界与现世被贯通的象征。
　　天地间，虚幻的影子开始凝实，在筑起基石之后，转眼便开始跨越生命的阶梯，祂正要重归自己的位置，取回那超然的力量。
　　眨眼便跨过象征质点的第一位阶，如此便踏上升格之肇始，万般根源皆在此被铸就。

　　然后是指示阶梯的第二位阶，登神长阶得以显露眼前，如此就只有一件事可做，去跨越，去攀登，去筑起常人难得的伟业。
　　第三位阶是宣告超越的位阶，所谓的常识与规约便被打破，挣断躯壳的束缚，摆脱尘世的樊笼，物理的法则将再难约束于祂。
　　还有昭示奇迹的第四位阶，到此，一切尘凡便与之有了区别，真正的奇迹在此诞生，祂将归于传说，重新步入神话。
　　转瞬之间，那虚影便跨越了四个位阶，于此刻真正成为了存于世间的奇迹，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距离曾经的顶峰，居于第五位阶的王冠，距那行走世间的神灵还差一步。
　　于是就像是要积蓄力量一般，随着虚影抬手，寂静就在此刻降临，这一刹天地间所有的震动皆归于静谧。

　　而后——
　　风暴降临！
　　呼啸的灵能化作飓风自楼层之间乍现，下一刻便是土石崩解，摧枯拉朽，大厦60层以上部分的建筑在此刻化作碎屑，而后被飓风裹挟冲向天穹。
　　轰——
　　灵能撕裂层云，渐渐化作虚幻重叠的冠冕，那冠冕现世，便仿佛汇聚了尘世的一切光彩，但就像是遇到桎梏一样，虚幻的冠冕闪烁，却迟迟无法化作实质，踏不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天际将落未落的太阳也挣扎着想要重归它该去的位置。
　　“为此世规则所不容吗？”偃偶师遥望着这一幕。
　　并不意外，当联合政府以封锁协议镇压了这世间的一切规律后，这世界就再也容不下如此等级的神秘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偃偶师探出的手骤然紧握，天空中的虚影也同时做出动作。
　　铮——

　　就像将规则本身捏入了掌中，时间与空间凝固，天地的运转被强行停止，世界于此发出脆弱的哀鸣。
　　然后偃偶师的手臂回拉。
　　天变地易，空间中回荡着无形的撕裂声，那一只手拖拽着万物，整座城市在此刻竟在缓缓下沉。
　　然后戛然而止。
　　偃偶师面色一僵，“反应这么快吗？”
　　早在夕阳出现的那一刻，位于社保局总指挥室几乎所有的警报都响了一个遍。
　　“——警报，观测到局部天象异常，原因确认，系为大幅度灵界波动。”
　　“——警报，观测到深境侵蚀，正在进行对比，对比完成，初步判断为第三类神降。”
　　纷杂的电子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在指挥室众人手忙脚乱之中，白羽涅脸色越加难看。
　　她紧紧握着手机，就在刚才他的手机也收到了来自中央社保局和联合政府的警报，一切都指向了最糟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