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齐老头冲到他身后,啪一下拉住了他的手。
“他们太慢了,一定会被卷进山洪里的!你现在这样冲上去,不过是如当年廖支书一样,白白送命!就算你能救一两个人,那也是以命换命,不划算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乡亲们死在我面前吗?!”
苏晓问道。
两人说话的这几秒时间,山洪已如黄龙般冲入塘平村,一些不结实的老房子,根本没能扛住第一波冲击,轰的一下倒塌。
一些房屋的木板和山上的木头,都随着山洪冲了下来。
“人各有命,山洪虽然猛,但若是有幸能抓到一两块浮木或者木板,还是能侥幸活命的!”齐老头急急劝道,“这与你无关,你没有携带任何救生装备,就算冲进山洪里,也救不下人!”
“快跟我走吧!”
说着,齐老头就把他往村外的方向拽。
他知道,苏晓血气方刚而且又重感情,面对山洪,很有可能像当年廖书记一样,义无反顾的冲进洪水中救人。
可事实上,这种行为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让自己也陷入到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齐老头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像当年廖书记一样牺牲!
“孩子啊,当年我就是被卷入到了洪水之中,廖书记冲进山洪里,用命把我换出来的!我这条命,就是廖支书给的!”
“我深知,这样被救出来的人活着有多么痛苦,我不希望你跟廖支书一样,冲进去以命换命,我相信那些村民们,也不希望你这样做!”
苏晓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从了齐老头的劝告,一把将他背了起来,向村外的方向跑去。
山洪在冲入塘平村后,速度有所放缓,但势头却依旧非常凶猛。
很多落在后面的塘平村村民,被山洪卷进去以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他爆发出了全身的力量,向着村外狂奔,但却依旧难跑过席卷而来的洪水。
下一刻。
他跟齐老头一起,被淹没在了洪水中!
苏晓背着齐老头,转瞬间便被汹涌的山洪卷了进去。
两人被洪水裹挟,呛了几口水,苏晓想要控制身体浮出水面,奈何水流的力量太大,强行推动他的身体在水中转了几个圈,然后正巧撞在了水井的井口之上!
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就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
齐老头被卷入洪水之中,就跟苏晓分开了,但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忧苏晓的安危。
甚至于他此刻在想的,不是自己要怎么活命。
而是怎么样才能把苏晓救下来,让他从山洪中脱离险境!
也许是经历过了一次山洪的缘故,齐老头的内心异常的镇定,他没有半点惊慌,更没有半点绝望。
整个人处在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之中。
他在一波洪水的冲击过后,理智无比的浮出水面,观察四周的环境,寻找苏晓有可能在的地方。
苏晓被井口撞晕之后,随波逐流,在洪水中浮浮沉沉。
但齐老头敏锐无比的看见了他,使出了浑身力量对抗洪流,向他所在的方向游去。
赶在苏晓呛水失去呼吸之前,齐老头一把将他从洪水中捞起。
可令人绝望的是,下一波洪峰又冲了过来!
正如苏晓所猜测的那样,在这塘平村的后山之上,不仅仅只有一个堰塞湖,而是有足足6个堰塞湖。
在地质上,这种情况被称作“堰塞湖”群!!!
8年前塘平村山洪爆发,就是最大的一个堰塞湖决堤造成的。
而这一次暴雨,又导致了其中的3个堰塞湖决堤。
所以这一次的山洪一波接着一波,足足有三次洪峰!
齐老头刚刚把苏晓拽出水,结果被洪水一冲,他跟苏晓又再次被冲散。
但好在这一次被冲出去不算远,齐老头拼命往边上游了一下,就拉住了他的手。
齐老头四下望去,塘平村已经全部被淹,还有七八个村民在水中起起伏伏的呼喊救命!
如今的景象,与8年前是何其的相似!
可此刻的齐老头,已经顾不上的其他人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苏晓救出去!
他拉着苏晓往地势较高的岸边游,第三波洪峰从身后袭来,将他淹没。
短短几秒钟之后,他又一脸坚毅的从洪水中冒出了头来,他仍死死拽着苏晓的手没有放开!
与洪水对抗了许久的齐老头,体力也已经接近极限了,但他们距离岸边,仍有三四十米的距离。
齐老头尽量把苏晓的头垫在肩膀上,哪怕自己多喝几口水,也不让苏晓呛水。
他咬了牙,拼命的坚持着,数次被洪水淹没,又数次从洪水中冒头。
终于。
在充满绝望的坚持中,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一个樟木桩,顺着山洪,从上游飘下来。
齐老头跟塘平村的樟木树根,打了一辈子交道。
这一刻,也不知是否是冥冥中的天意。
这个樟木桩,不偏不倚,正好飘到了他的身边。
此刻三波洪峰都已经过去,只需要借助樟木桩的浮力,就可以在水中漂浮,不至于被淹死。
但问题是这个桩子太小,浮力不够两个人同时趴上去。
他跟苏晓,只能活下一个人!
面对这生与死的抉择,齐老头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整个人在绝境之中,爆发出了最后的一次力量,用手托住苏晓的腰腹,就往桩子上甩。
也正是这一下的受力,让苏晓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但立刻意识到了齐老头想要做什么。
“齐老!不能这样!我们一起上木桩,只要挨着一点边,就能省下不少力!!”
他嘶吼着叫道。
齐老头摇了摇头,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我不行了,刚刚在洪水里扑腾了那么久,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上了木桩,肯定会沉的,我不想拖累你!”
“苏支书,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塘平村,牧原县,乃至整个岭西省,都需要你这样的好官。”
好官。
这便是淳朴了一生的齐老头,口中所能说得出来的最具赞美意义的词了!
“齐老!不要,不要放弃啊!”
苏晓这一刻,痛哭流涕的叫道。
但他不知道,齐老头刚刚为了救他,已经透支了这具年迈身躯中的全部力量。
有研究说,人在陷入到绝境的时候,往往可以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刚刚的齐老,便是那种情况。
但他在爆发之后,身体力竭,便再也不能支撑身体在汹涌的山洪中漂浮了!
渐渐地。
齐老头在距离苏晓三米多远的地方沉了下去。
苏晓趴在木桩上,拼命的划水,拼命的划水,想要靠近齐老头,想要把他一起救起来。
但当他好不容易划到距离齐老头半米多远时,齐老头却猛然伸出手,推了木桩一把,将他推向远离自己的方向。
“小苏!好好活下去!永远别忘你为官的初心!”
这是齐老头对苏晓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沉入水中的那一刻。
苏晓仿佛看见,廖支书跟齐老头重合了。
他从未见过廖支书,却在齐老头身上,看到了廖支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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