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甲咬咬牙,直言道:“殿下,以臣观之,右掖营人数虽多,但士卒多有衣甲不整,交头接耳者,所以臣以为,这些人绝非久经操练之兵,恐怕不会有什么战力。”
陈新甲一言既出,徐卫良的脸一下就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部堂,我右掖营数万将士可都是曾经为大明血战之士,部堂如此蔑视,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陈新甲冷笑一声:“是不是能战,不是你嘴皮子说的,我一试便知。”向朱慈烺拱手:“殿下,臣请试兵。”
朱慈烺点头。
陈新甲走到石台边缘,站直了身体,对着云台之下的右掖营喊:“右掖营将士都听好了,本官乃是兵部尚书陈新甲是也,奉太子殿下之命、对尔等试兵,尔等都是我大明将士,保卫朝廷,勤于操练是尔等之本分,而三才阵是我大明军中士卒必练之阵。今日太子殿下在此,我且命令你们,四个参将以下,十个游击率领本部人马,摆出十个三才阵来。本官给你们一刻钟,速速摆来!”
二月的天气依然处处透着寒意,可是听完陈新甲这番话,徐卫良立刻就汗流浃背了。
若是自己的家丁和精英手下,区区一个三才阵,根本不必一刻钟,只要令旗一挥,立刻就可以摆开,可如今队伍中塞进了一些平常不操练,却占用兵额的老弱病残,更有大批从街头上雇佣而来的临时兵,混混,无赖,店小二,什么人都有,三才阵虽然简单,但他们哪里懂得呢?
如果连最简单的三才阵都摆不出,又怎么能算是精兵?
甚至连兵都不能算。
徐卫良汗流浃背,右掖营中的十个游击也都是一头冷汗,他们都是直接带兵的人,对手下军士的实力最是清楚,不要说一刻钟,就是忙乎到晚上,手把手的教,也不一定能摆出来。
石台之上,朱纯臣徐允祯都脸色大变,他们万万没想到,陈新甲会出这招,如此一来,他们临时招来的那些雇佣兵,恐怕再也藏不住了,而他们占役、吃空饷、招临时兵的罪行,也必将会被揭露出来。
朱纯臣还好,还能强自镇定,徐允祯却已经惊慌失措了。
陈新甲的命令发出去了,但右掖营并没有动作,陈新甲转头看朱慈烺,叹道:“殿下,看来臣指挥不动右掖营啊。”
朱慈烺脸色冷冷,目光看向徐卫良:“徐将军,陈部堂的命令你都听见了,给你一刻钟,右掖营摆出十个三才阵,如果摆不出,休怪本宫无情!””
“这……”
徐卫良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不行?”太子脸色越发冰冷,目光像刀子一样的盯着徐卫良。
事到临头,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徐卫良咬咬牙,向朱慈烺一拱手:“臣遵命!”转身大步迈下石台。
转身时,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朱纯臣,眼神哀求,像是在说:国公,卑职快顶不住了,拉卑职一把吧!
朱纯臣面无表情。
陈新甲退回朱慈烺身边,眼睛里的小得意藏不住,虽然他是大明朝有史以来,第一个不是进士,只是举人出身的兵部尚书,但并不表示他是好欺的,想要戳破徐卫良的谎言,他最少有十种办法。原本他还有点顾忌,想着是不是要和定国公撕破脸?但徐卫良的无礼让他没有选择,一咬牙,只能跟着太子爷走到底了。
另外,他隐隐察觉,太子可不是一个安分点的少年那么,他在太子面前表现出了“才干”,给太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是太子在皇上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他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稳如泰山了。相反,若是他惹了太子不高兴,太子在御前说他两句坏话,他不但兵部尚书的位置不保,说不定还要下狱了,所以他没有其他选择,心念急转中他已经决定坚定的站在太子身边,和成国公定国公两个顽固勋贵斗争到底。
石台下。
“摆阵!三才阵!”
徐卫良大吼。
主将命令发下,下面的参将和游击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开始摆起三才阵,有士卒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更多的士卒却是无头苍蝇一般的乱窜,手忙脚乱中,有人被同袍的长枪挑到了眼睛,满脸是血,疼的大叫起来,刚刚成形的阵势,立刻就又乱了。
四个参将,十个游击,急的嗷嗷乱叫,挥舞皮,鞭但却也制止不住。
“当!”锣声响起。
一刻钟已经到了。
但右掖营却依然乱哄哄,那些找来的临时兵哪知道闻锣即止的道理?依然在抢位置,争口角。
朱慈烺站在石台上,冷冷地望着右掖营。
石台上的众将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的额头都冒着冷汗。
右掖营如此,他们各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过了一会儿,在徐卫良、参将游击们的强力弹压之下,右掖营终于安静下来。
徐卫良没有敢上台复命,他一头冷汗,带着副将参将们,无力的跪倒在石台之前。
一片静寂中,太子冷冷问:“徐卫良,这就是你给我摆的三才阵?”
十个三才阵,只有四个能算合格,剩下的六个完全就是四不像,那些雇佣来临时兵就像是老鼠屎,如果不是他们乱哄哄地拥挤在一起,不听指挥,不听命令,也许另外的六个三才阵也能摆出来。
徐卫良叩首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后悔死了,早知道不用这些临时兵了,也省的出此大错。
“说话!”太子厉喝。
站在太子身边的定国公徐允祯吓的一大跳。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一眼朱纯臣,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事到如今,徐卫良已经是心如死灰,头也不抬的回答:“臣有罪。”
“你有何罪?”
“臣御下不严,操练不利,有负皇上的重托。”徐卫良咬牙回答。
避重就轻。
朱慈烺冷笑一声:“只有这些吗?”
徐卫良却不回答了,只是砰砰地叩头。
石台上,朱纯臣和徐允祯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今天招募临时兵,是他两提议,并且由各营主将去执行的,一旦徐卫良顶不住压力,一股脑的全说出来,那他们两人的麻烦就大了,加上徐卫良是他两人的亲信大将,知道他两其他的一些秘密,事情一旦闹大,可就不好收场了。
徐允祯鼻子上满是汗珠,他推了推朱纯臣,意思是快想办法啊。
朱纯臣何尝不知道情况危急?但太子爷是代“天子”巡视,有无上的威严,徐卫良连三才阵都摆不出来,罪责明显,他想要说情也没有机会。
只希望徐卫良能顶住压力,将所有罪责都承担起来,那样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不然所有人都要倒霉!
想到这里,朱纯臣走到石台边,威严的看着徐卫良。
“徐卫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罪在何处?如果你不说,我就只好问你的副将、参将,还有你那些兵了。”朱慈烺冷冷问。
徐卫良知道是隐瞒不了了,他能顶住,手下副将未必能顶住,那不用说那些招来的临时兵了,于是一咬牙:“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右掖营在籍士卒共计三万人,而实有士卒只有一万八,还多是老弱病残,今日殿下检阅,臣一时糊涂,就听信左右胡言,请牙行帮忙,从城中雇佣了一些闲杂人员,再加上营中各将的家人奴仆,多凑出了这五千人出来,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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