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迪取下口罩,面无表情。
“先生,他们是难民,在战争中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如果你还有良知,请放下你的优越感,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
男记者微微点了几下头,目光落在程迪白净的脸上,眼睛眯得很小,又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了火。
程迪向来不懂烟草这一类影响健康的东西,只知道,他手里那支,比她平常见过的还要大。
随后,他呼出一大口呛鼻的白色烟雾,很快又像玻璃般破碎,消散得无影无踪。
程迪迅速戴上口罩,别过目光,此刻,她并不想多做停留,只是强烈得想要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于是转身就走。
可男记者觉得自己被教育了一番,在这北国,他哪里还沉得住气,二话不说,迅速上前两步将烟头戳进程迪右手手腕。
白色的袖口顷刻间盖上一层黑色,中心,是渐渐散开的斑斑红点。
那支烟并未熄灭。
就这样生生得戳进了她柔弱的手腕皮肤上。
一瞬间仿佛被千万只细小的钢针由上而下扎入,疼痛难忍。她紧闭着眼,紧紧抿着唇,弓着身子。
江峰自是忍不了,抬起右腿,狠狠踢开那只拿着烟的手臂。
烟蒂滑落,男记者神情恍惚,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栽了跟头。
“你干什么?”
江峰扶着程迪,连忙问道:“程医生,你…
没事儿吧?”
程迪还没从那股疼痛中缓过来,依稀中听见了江峰的声音,脑海里的第一念头是不想让江峰担心,可她实在连摇头的力气都在此刻散了去。
江峰抬头盯着三米开外的男记者,面容冷峻,忽然就站直了身子。
“请你们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风沙在脚下卷成一圈。
男记者微眯着眼,与他对视了几秒,别过目光,挥手示意同伴上车,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程迪缓缓直起身子,痛感消失了一些,留下的是伤口原本带来的刺痛感。
挽起袖口,皮肤被烫得焦黄。
江峰跟着她走到车边上处理伤口。
“程医生,那个人就是欠揍,他昨天说的话你也别放心上。”
说不在乎是假的。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浑身难受。
程迪微微抿唇:“我没放在心上。”
伤口不大也不小,附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说起来,这倒算是来北国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受伤,可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纪念的地方,甚至心里还有些怨恨。
她给自己消了毒,又上了点烧伤药。
稍作休整之后,便再次戴起医用手套,径直走向棚户房。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程迪走出棚户房,萧辰几人已经在车边上恭候多时。
回去的路上几人都沉默寡言。
许是劳累让几人都没了力气。
隔天早上。
萧辰端了碗面条,站在程迪房间门口,怀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砰砰跳个不停。他抬起右手,隔了几秒钟便又放了下去。
就在他再次抬起右手准备落下时。
门开了。
程迪穿着一件白净的短袖,头发半干,见到萧辰站在门口,大脑似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木头一般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他。
“早…
早啊!”萧辰极轻得淡笑一声,双手托着那碗面条,伸向程迪。
这个大男孩似乎害羞了。
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得看着她,却又好像炯炯的目光里没有焦点。
半响。
他终于开口了:“程医生,我起的早,煮了碗面,给你尝尝
就当是
回礼你前几天的面条。”
程迪哪里见过如此羞怯的萧辰,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噗呲大笑。
“你怎么回事儿?”她笑着说:“你自己吃了没?”
程迪双手接过那碗面,不凉不热,温度刚刚好。
待她接过那碗面条,萧辰目光落下,无意间看到了程迪手腕上昨天被烫伤的伤口,附在雪白的肌肤之上,很难不被发现。
他抬手指了指程迪的手,问道:“你这儿怎么了?”
程迪微抿着唇,扬起嘴角,淡淡得吸了一口气,昨天的事,她自是没有太大的兴趣提起的。
“没事啦!昨天不小心烫到了,涂点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萧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她手里那碗面,下了楼。
程迪回到房间,尝了一口。
竟分辨不出这碗面条是劲道,还是没煮熟。
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十分温暖。
棚户房外。
萧辰:“程医生,你是不是明天得回伽弥医院了?”
程迪缓缓抬脚下了车。
“难民这边也需要帮助,应该不会那么快回去。”
萧辰微微点了点头,竟舒心了几分。
两人聊了没几句,迎面走来几名医生,互相以点头示招呼,就各自交谈事情去了。
隔离区的卫生条件比之前好了许多,空气也清新不少,所有的工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棚户区内难民数量逐日增加,几乎全都是从北国最北边的城市阿罗帝城周围的小镇和小村庄逃离而来。自从程迪逃离阿罗帝城那晚,城内的恐怖分子逐渐汇集,占领了四分之一的面积。
居民们自是苦不堪言,大部分四处逃离,有能力的出境,逃往其他国家,没能力的,只能在城周边游荡。
就在前几天,阿罗帝城忽然被反政府军包围,外围居民全数撤走,大部分南下,只有一小部分人漫无目的,四处漂流。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处废弃的棚户区。
今天五六十人,明天七八十人。
程迪刚给难民输完最后一支液,看了一眼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像被烟雾层层笼罩。
她走出棚户区,扎在医生堆里,与人交谈,口罩之下,声音也极小。
许是太累了。
为了迎接难民,她从早上十点钟一直忙碌到晚上十点钟,十二个小时,除喝了几口水外,再没吃过任何东西。目光随意一撇,似乎发现了什么,连忙从医生堆里探出头,摘下口罩,向不远处的军用越野车缓缓走去。
萧辰递来一瓶水,露出微笑说:“程医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一笑,似乎穿透了黑夜,润物无声,顷刻间让程迪觉得如沐春风,一身的疲劳也好像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她接过水问道:“你们任务完成啦?”
他点了点头,看了眼程迪身后的棚户区,问:“你呢?
今天还忙吗?”
萧辰那一队维和兵十天前被派去执行其他的任务,没有留在棚户区。
而这些天,程迪都住在政府军搭建在棚户房外的临时帐篷里,每天都不可开交,自从来北国之后,她也早已习惯了这繁忙的日子。
“最近又来了很多难民。
我们除了要检查他们的身体之外,还要兼顾区内的肺炎。”
她摘下医用手套,用手拧着那瓶水,拧不开,又试了一下,还是一无所动。
眉毛尴尬得促成一团。
萧辰见状,伸出手好笑道:“给我吧!”
程迪递过那瓶水,敛住了笑意。
咕噜咕噜喝完了半瓶,又看向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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