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不吃饭了，你们吃，我先走了。”我匆匆离去，走出食堂便拨打她的电话，响了很久，总算接通了。
　　“你在哪儿？”
　　“……”

　　“在哪儿！”
　　“琴房。”
　　是啊，琴房，她中午一般都没有吃饭的习惯，一放学便会去琴房练琴，她能弹得一手好琴，手指修长漂亮的让我曾经感叹比那些广告上的手模的还好看。好像除了琴房，她没有其他去处了。
　　来到琴房，站在楼梯口已经听到琴声，我不懂音乐，更不懂钢琴，可那一刻我却似乎听出了弹琴者的心声：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呐喊。直至一曲奏完我才推开琴房的门，她果然坐在里面。
　　“老师，你来了。”她没有回头，却一语道中，语气很平静。

　　“嗯。没吃饭？”我被她平静的语气搞得有些担心，问了这么多余的一个问题。
　　“没那习惯。”她回过头来，依然笑了一笑，笑里不在有往日的灿烂，多了些苦涩的味道。
　　她将琴椅移出一半的地方，拍了拍“老师，你坐这里。”
　　坐下之后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各自沉默不语。良久，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像似刚从一个漫长的打坐中回神过来。
　　“老师，对不起，这些天让你操心了。今天，你什么也不要说，听我说。”她再次深深吸气吐气。
　　“从小，我和外公外婆长大。父母分别在另外两个地方工作，很远，一年或许能见上一面。小时候的我在乡下长大，很快乐很自在，小河边抓鱼烧烤、山里摘野果打鸟、钻过刺笼掉过粪坑。后来进城读书了，我开始不快乐了，并不是因为少了年幼的那些乐趣，而是我发现我和别的同学不一样。我畏惧周一，因为周一那些同学都会在班里讨论着周末他们的爸爸妈妈带他们去哪儿玩；我畏惧开家长会，因为我的家长会永远都是空席或是外婆出席。”

　　“某一年，妈妈居然回来了，说以后就在家陪着我。随后带我坐车去爸爸那里，到了爸爸那里天已经黑了，我们推开了门，看到的居然是他和另外一个女人赤裸的身体。我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爸爸妈妈两地分离，似乎这是合理的。我的理智告诉我，那是应该的；可我的心里却撕扯的很痛很痛。妈妈什么都没说，带着我转头就走了。没多久，爸爸妈妈把我带到一个办公室的地方，一个叔叔问我，你喜欢跟爸爸生活还是跟妈妈生活？我忘记最后怎么样，但那次离婚是没有成功，不了了之，妈妈也再次回了之前工作的外省。”

　　“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性子很倔也很叛逆，可这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没有人能保护我，所以我必须坚强起来保护自己。朋友们总说我是快乐的，因为我总是在微笑、微笑。我是不学自通型的坏孩子，我打架、抽烟、泡通宵的网吧……呵呵，老师，我很坏，对么？我做尽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可我并不感到耻辱，当我看到他们在家长老师面前一副乖乖孩子模样的时候我就替他们悲哀，以后你们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社会呢？”

　　“那天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老师……我，我以后会改，我会好好听课，好好学习……”
　　越听我心里越是被揪的难受，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小孩啊，要有多勇敢多坚强才能硬撑成这个样？这个年纪，她已经看到了这社会的那么多灰暗。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却已经独自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小天，忍着痛在自己的身上插上一根根保护自己的刺……我转身将她揽入怀里，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是那刺猬，而是一个同样害怕伤害同样害怕在黑暗里独行的孩子！

　　“何慕，难受就哭出来，不要强忍着。”我缓缓地拍着她的背，鼓励她哭出来，这才是最好的释放，她已经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
　　刚开始只是轻微的抽泣，渐渐声音变大，最后她扑在我怀里陶陶大哭。
　　“何慕，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你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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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慕哭了很久，那哭声将我也感染的分外伤感，心疼的不行！我脑子里只是坚定地想着：要好好保护她。

　　“老师，我哭好了，谢谢你。“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用力地搓了搓哭得麻木的脸，还是回以我一个往常的微笑。
　　“何慕，答应我，不高兴的时候不要笑，看得让人心疼难受。”
　　她怔了一下，笑笑答应：“好。”
　　她弹奏了一首曲子给我听，很欢快的曲子。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叫《喷泉》，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反复弹奏这一曲子。
　　弹琴时的她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微闭双眼，身体跟着音符在懂，脸色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老师，不要可怜我，我挺好的。“她又是一笑。
　　“何慕，不要这么逞强的笑。”
　　“老师，我现在很快乐。”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是个秘密。”她狡黠地笑了。

　　这个风波算是告一段落，虽然我一直没弄明白一向叛逆但却懂得分场合的何慕为何那天会如此‘猖狂’地在课堂上砸人，可我却隐隐发现自己似乎起了些变化。
　　一个周末，和邹在街上闲逛，看中一件短恤，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它应该很适合何慕。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嘲笑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呵呵。
　　日期：2012-03-17　19:26:21
　　那天之后，每天的早餐又开始出现在台面，可何慕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少了许多。尽管同在一个校园，同在一栋教学楼，居然一个星期下来也没碰见过几次。偶尔遇到，她也是淡淡地叫一声‘唐老师好’后转身离开，心里多少有些落寞。
　　“唐，最近你好像变了？”
　　“是么，我怎么了？”

　　“常常神游太虚！”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可能担心入党的事吧，所以最近没有休息好。”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一根正苗红的好胚子，学校肯定好生培养了！”
　　“呵呵。”其实我并不担心入党的事，有多少把握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对了，最近好像很少见到何慕啊。”终究还是问出这一句，这颗心突然有了‘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感觉，想知道她的近况，却又不想知道。

　　“她啊，你不知道么，最近好像中邪了！”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啊？出什么事了！”一颗心突然被悬到了半空，上不上下不下的。
　　“哈哈，看你紧张的！”邹笑了下，接着说“你没发现最近周末你门对面的徐老师都没出去打篮球了么？”
　　“没留意，这跟何慕有什么关系？”
　　“何慕自动送上门，让徐老师给她补习数学，还有物理也找小李补习了。你说她这不是中邪还是什么？转性也没转这么快的吧！喏，现在应该正补着吧！”邹指了指徐老师的房间。

　　原来是找别人补习去了，怪不得……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真怕她又有什么心结。婉拒了邹的相约，我推脱说还有点事情要办，所以就没有出门逛街。
　　“补习完来找我。”
　　发出这条信息，看时间尚早，我便躺在床上准备浅睡一下。等她下课吧，带她去吃点好的算是慰劳一下，这孩子终于开窍，知道要努力学习了。
　　一觉醒来，发现外面天已黑，屋里也漆黑一片，一看表已经七点半，我居然睡过去了！可怎么何慕没有来呢？难道没带手机，没看到那条信息？正欲起身，发现身上还搭了一件外套，是何慕的，我记得。衣服在，她人呢？
　　正在这时候，门开了，她悉悉索索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完全没有发现我已经坐起来了。
　　“干嘛呢，做贼啊？”
　　“啊……老师……你你你醒啦！”显然这小鬼被我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