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余阿姨又热情地说:“今天中午你就在我家吃饭,怎么样?”
陈国生微微一瞥余、胡二人的眼色,忙说:“已有人请我吃饭,就不麻烦二位了。”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余阿姨跳起来抓住了陈国生的手,连声嚷道:“不行,不行,今天你怎么也得吃完了饭再走!”
陈国生也忙大声说:“不行,不行,人家已经约好了,东西都已经买了,不去怎么行?!”
“好吧,”余阿姨似乎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脸上带着歉意说,“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陈国生应了几句就出了门。
一排排平房上空袅袅升起了炊烟,陈国生深深地吸了几口,仿佛炊烟里飘泛着饭香似的。这时,身后传来了胡书记压低了声音的吼声:“这小子有脸空手来,你怎么随便答应他?”
“嘘──小声点。”
下面的话就听不见了,陈国生心里隐隐作痛,口里喃喃念道:“人哪,真不该长大……”
到了小芳家,一推开门陈国生就愣了,三个穿制服的民警正在里面等着。不过陈国生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顺手抄了把椅子坐下,等候着人家的问话。果然三个民警仔细端详了一下陈国生后,其中一个就打开了案卷,另一个较年长的就开始说话了:“今天咱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请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
“是。”
“别紧张!你叫什么?”
“陈国生。”
“多少岁?”
“28岁。”
“职业?”
陈国生沉吟了一会儿,“目前是无业游民。”
“请你详细回忆一下昨晚10─12点你的行为。”
“那天晚上10点20分左右下车,行至小胡同,听到前方约50米处有人呼喊‘救命’,我立即前往。行至约25米处时,有两个歹徒拦住了我,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一把好像是匕首的东西威胁我……”
“好像是匕首?”
“因为当时能见度低,目标无法辨认。”
“请继续说下去。”
陈国生如实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简略但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这时,坐在一边一直未做声的那个长着娃娃脸的民警小声对年长者说道:“可以了。”年长者微微颔首。
三个民警互相望了一眼,记录陈国生讲话的那个民警将案卷递给了陈国生,“请签字。”
手续办完后,“娃娃脸”笑着擂了陈国生一拳,“伙计,你下手也太重了点!要不是我们替你担着,就有点防卫过当了……”
这时,年长者狠狠扫了一眼“娃娃脸”,他立即闭了嘴。
年长者临走前问了句:“你当过兵吧?”
陈国生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当过十年兵。” 然后和三个民警一一握手道别。
小芳等他们三个走后,有些颤抖地说:“听说四个歹徒都是干部子弟,他们扬言要以防卫过当告你呢。”
陈国生端过一碗饭,漫不经心地说:“这么严重?”
“听公安的说,四个歹徒一个已经死亡,两个脑震荡,一个肋骨断了两根呢。”
陈国生口里噎满了饭,他含糊地应了声:“是吗?”
三
余阿姨也算言而有信,不久便通知陈国生工作找到了,还给陈国生找了间小屋子住。
陈国生一时直搓手,高兴得不知该咋办,“真不知该怎样才能感谢你们才好,只是我现在一贫如洗,身无分文……”
“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胡书记也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说:“干革命工作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打扫垃圾虽然脏点累点,但也是为人民服务嘛,慢慢来,小伙子好好干!”
“我一定不辜负胡书记的期望。”陈国生急着去看房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随着余阿姨而去。
陈国生的房子在楼梯拐角处,本来是用来存放工具的,里面已经有一张床了。
看罢了房子,陈国生便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敲开了小芳家。
小芳正在里面做作业,一见陈国生,忙问:“工作找着了?”
“找着了,现在就是回来搬东西的。”
“我来帮你。”
陈国生抱着借小芳家的被褥棉絮,一路轻风地向前走去,小芳在后面提着那个烧糊了一角的红木箱小跑也跟不上。
那间小屋只能容一个人进去,一张床就占去了3 /4 的空间。小芳有些疑惑地向陈国生问道:“你就住这儿?”
“就住这儿。”
小芳呆在门口,怔怔地看着陈国生,“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住?”
“小是小点,可总比睡大街强!”陈国生弯腰钻出了小屋,拖了几块木板回来,在床和窗户之间钉了个小平台,权当书桌。
陈国生搞完后,得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冲小芳一撬大拇指,“怎么样,鄙人还是有两下子吧!你怎么啦?”陈国生突然发觉小芳的神色有些不对。
小芳抹了抹眼睛,支吾道:“没什么。”
第一天上班,陈国生拿了把大扫帚,“呼啦啦”地打扫着全厂的环境卫生。扫了一个小时,陈国生就抚着大扫把歇了一会儿。
前面有所破旧了的厕所,两边用粉笔写着“男”、“女”二字以示区别。看着这两字,儿时的恶作剧不觉泛上了心头。
那时陈国生刚学会“男”、“女”二字怎么写,一次和小伙伴嬉戏时跑到了这儿,自充英雄地擦去了厕所上原来的两个字,然后寻了根粉笔将“男”、“女”换了个个。一切完毕后,便与伙伴们躲在一侧等着看笑话。
当时等了好久,才见过来了一个外厂人,那倒霉的家伙稀里糊涂地闯进了女厕所,但马上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赶了出来。那“倒霉蛋”跑出来后,就疑惑地看了看墙上写的字,那模样直到现在陈国生还记得。
可惜当时伙伴中有人笑出声来,被他发觉了,就跑过来一把揪住了陈国生的耳朵,把陈国生拎到厕所前强令他重新改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国生只得乖乖地照办了。
正想得出神,耳朵里飘来了一声颇有几分耳熟的、轻柔的呼声:“喂──”
陈国生下意识地一回头,“黎芳!是——你!”
是小芳站在面前,她困惑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噢,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师病了,不上课。”
“那你也可以上自习呀。”
小芳任性地说:“不想上自习!”
“这可不好,听说高考就快恢复了,张铁生交白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小芳狡黠地一笑,“你管我干嘛?”
陈国生一怔,倒也是,自己算什么人?能在这儿发号施令?
“朋友忠告,算参考消息总可以吧!”
陈国生说完了,然后继续“呼呼”地扫地。
小芳有些异样地看了陈国生一眼,没有答话。
这时,一个流着长长鼻涕的小男孩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冲小芳喊道:“姐姐,爸爸妈妈叫你快回去吃饭。”
小芳有些无奈地冲陈国生笑了笑,“密探来了。”
陈国生不解其意,只得满腹狐疑地目送着他们姐弟离开了水泥厂。
中饭,他是在父母一个老同事家吃的,从他们的嘴里,才了解到杨厂长的一些事。原来,就在他读大学三年级那年,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吹到了水泥厂,结果杨厂长被作为刘少奇的黑走狗——惟生产论者的代表人物遭到了批斗。杨厂长个性刚直,忍不下这口气,不久就上吊自杀了。
杨厂长死后,当时造反派的头头——也就是现在的胡书记,就和其遗孀余阿姨结了婚。
老工人讲完后,滋溜灌了一大杯酒,感慨万千地对陈国生说:“我早说过姓余的不是好东西,是祸害人的妖精,杨厂长迟早要毁在他的手中。可惜杨厂长一直执迷不悟啊,唉……”
“为什么?”
“姓胡的用来整杨厂长的材料,全是姓余的提供的……”
原来如此。老工人下面唠叨了一大堆,陈国生全没听进去,他的心,再一次落到了无底深渊。在那一会儿,他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只一个劲地陪老工人喝酒。事后怎么散席的,怎么回寝室的,他都不知道。
第二天,大扫除才进行了一半,小芳又不知从哪儿溜了出来,吓了陈国生一跳,陈国生不由有几分严厉地说:“这么早来干吗?没有课?”
小芳嘟着嘴,腿不停地绕着脚尖抖动,显示着少年压抑不住的活力,“是没课。”
“不可能!上午的课表绝对是满的。”
小芳说:“是有课,又怎么样?那老头讲课死死板板,没有一点活气,老是一大堆题,我不乐意呆在那里!”
陈国生把扫把往墙上一靠,着急地说:“这怎么能行?前几天你的家长还向我提出不要影响你的学习……”
“哼,什么漂亮话!他们是嫌你没钱没势!”小芳几乎嚷了起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倒把陈国生给搞愣了,难道救命恩人还要挑有钱的不成!“我没钱没势干他们什么事?你不许在背后乱说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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