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雨悠悠地转身，身姿轻盈，嘴角边的笑意无法抚平，好看的笑涡若隐若现，没等到她反映过来，一双手紧紧地钳制住她的手腕，甩也甩不开，跟着那袭白袍的背影往楚家走去。
　　“楚嵊风，放手！你弄痛我了！”直到楚家一隅曲径通幽处，周边的密竹把这里遮蔽，楚嵊风猛然松开手。
　　贺疏雨被楚嵊风冷不丁地松手，顺着往后挣扎的劲道狠狠摔在地上，除了手腕，手心传来刺痛，一股莫名的火直往头上冒。
　　“楚嵊风，你混蛋！”贺疏雨用了全身的力气，竟没能站起来，腰部、臀部疼痛难耐。
　　楚嵊风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贺疏雨，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望着她，眸子凌厉如鹰，“你好象到现在也没有认清现状，我是你相公。”
　　“相公？”贺疏雨冷笑。

　　这句话激怒了楚嵊风，他半蹲在贺疏雨面前，用手狠狠地攫住贺疏雨的下颌，仿佛再用点劲道，那下颌便要扭曲，泛起了绯红色。
　　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周遭静谧。
　　他的唇生硬地压在她的唇上，霸道地俯身吻着，贺疏雨紧闭牙关，他无法侵入，她一时六神无主，慌张无措，她转动她的头，他细碎而强烈的吻一直都能无误地捕捉到，就在那如灵蛇般地舌欲再度侵入，要蛮横地撬开她的牙关时，她使出所有的力气，指甲深深地嵌入到他的脖颈。
　　楚嵊风停止了他的动作，一语不发地站立起，一双高深难测地眼睛盯着贺疏雨，“你要谋杀亲夫？你流血了，看来真伤到了？”
　　贺疏雨这才看到自己的掌心渗出了血，她不知是因刚才楚嵊风的豪夺还是掌心的疼，泪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楚嵊风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她把头一撇，不理会他。
　　“好心扶你，还不领情，没见过你这种女人，刚才跟人斗嘴的神气哪去了？”楚嵊风望着面若桃花娇羞一片却倔强的贺疏雨，不由一笑。
　　他的笑令贺疏雨心里发毛。
　　她鬓边的缕缕青丝散落在脸颊，仰头注视着他，何时他的眼睛没有了锋锐，透着如镜的明亮，清澈而迷离，嘴唇轻抿，俊秀翩翩。
　　看她半天还是毫无动静，纹丝不动，他蹲下，将她横腰抱起，她惊愕地呼叫：“不要。”
　　她愈叫他拥得更紧，她唯有不再动弹。
　　由着他穿幽走廊，她将脸掩在他的怀里，始终不敢看他一眼，淡雅的菊香丝丝钻入她的意识深处，很好闻，让她心悸。
　　隐约听到他轻柔地道：“这下乖多了！”
　　路很漫长，隔着薄薄的布料，贺疏雨能感受到楚嵊风的身体发出的炙热，慢慢向她延渗。

　　直听到安雅的声音，再然后贺疏雨被楚嵊风小心地放置到西窗边的美人靠上，原来到了他的住处，蟾蜍香炉依旧吐雾着含有菊的香熏。
　　安雅打来清水后便知趣地退下，难得看到楚嵊风有这么好的情绪，一直微笑着，这情绪莫名地带动了贺疏雨，她觉得此时的他不那么厌恶和卑劣。
　　他的眼睛清澈得没有杂质，无邪，单纯，笑起来的弧度很美，齿如瓠犀，白皙的肤色温润。
　　贺疏雨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楚嵊风，心里纷繁夹杂。
　　她不知道此时为什么会温顺地听之任之，因为对这雅居的眷恋？因为他刚才的暧昧？

　　楚嵊风用清水将伤口洗净，敷上金疮药，贺疏雨看着他纤细的手指围绕着自己的掌心，那双手的骨指灵敏，可是这双手曾无情地沾染过血腥，一定。
　　“看你下次小不小心。”楚嵊风的话打断贺疏雨的思绪。
　　明明就是他故意惹出的事端，居然叫她下次小心，贺疏雨无语，专心致致地望着袅袅的青烟，觉得很委屈。
　　楚嵊风用纱布将她手心包扎好，眼神里满含着怜惜，没再说话。
　　空气中有片刻地窒闷，贺疏雨迟疑了片刻，淡淡地道：“我走了。”
　　他主宰着她的命运，她好象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她低着头，没有看他，迈出了门槛儿，回廊上的风掀起她鬓边的缕缕青丝。

　　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觉得唇齿间还遗有他淡淡如菊的香气。
　　贺疏雨眉头蹙起，漫不经心，浑浑噩噩，顺着回廊一路走着，直到有人用手臂拦住她，抬眼，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是笑意浓厚的楚老夫人，“婆婆。”连忙上前请安。
　　楚老夫人微叹了口气，拉住贺疏雨的手，“正寻着你？丫头们说你跟风儿走了，今天的事多亏了你，早就看出你天资聪颖，心思缜密，风儿有你在身旁我也放心了。”
　　贺疏雨随即露起虚应地笑：“多谢婆婆没有怪罪疏雨。”心里暗生戒备。

　　自从上次没有回复楚老夫人的话，想必楚老夫人一定会找事端针对她。
　　楚老夫人没有放松贺疏雨的手，她语调柔和地道：“何来怪罪之说？来，陪我走一走。”烨薇则恭敬地候在一旁。
　　走着走着，来到了菊花坞，满坞的菊花开得正旺，风儿微微，和煦闲静。
　　“花开花落终有期。”楚老夫人的话颇为伤感，似独忍孤寂多年的怨妇，说这句话间捻弹手指作出声。

　　弹指是佛教中的一个时间量词，时光短暂之意，出自于印度的梵语，楚老夫人诵经念佛，想来禅悟了不少禅理。
　　贺疏雨感到她的眉宇之间藏着很多的苦涩与哀伤，虽不知是何故，也要找个万全的话安慰下，想了想道：“东篱下悠然采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楚家幽静安逸的生活，孤高亮节一如婆婆你。”
　　一句话把楚老夫人眼中的阴霾扫去了不少，“来，陪我菊坞赏菊。”
　　不会只有赏菊这么简单吧，贺疏雨跟在楚老夫人身后琢磨着，这个楚老夫人时而慈眉善目，时而盛气凌人，时而又眉宇间透着落寞，她有着怎样的经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忧隐在她的眸间。
　　难解其中味。
　　楚老夫人目光凝视着坞间一朵层层叠叠的黄色菊，将它折下，秋凉时节，唯有菊一片缤纷，被折下的黄/菊花朵硕大，花瓣一层包着一层，一瓣贴着一瓣，一丝一丝，弯弯曲曲，“考虑得如何？”

　　这个问题给了贺疏雨足够的考虑时间。
　　声音轻描淡写，却字字如珠玉直滚落入贺疏雨的脑海，容不得她思量，“谨听婆婆吩咐。”
　　好象是从鼻腔中冒出的一声回声，楚老夫人炯炯地瞅着贺疏雨，目光仿佛已将她看透，让贺疏雨无法冷静，不，她到现在一直无法冷静，时不时地闪现着楚嵊风温润的笑意，飘雪般清浅的云淡。
　　菊花韶华胜极，已经开到荼靡。
　　“刚才就想问，你的手？”楚老夫人长吁了一口气，端详着缠上纱布的手，温情地道：“莫湿到水。”
　　突然一句温柔关怀的话，贺疏雨眼眶一酸，哽咽说不出话来，楚老夫人的蜜意，楚老夫人的慈爱，哪怕是有一天万劫不复，哪怕有一天打回原形，怕也心甘。虽然从进入楚家，命运就由不得自己来操控。
　　贺疏雨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渴望一份母爱！
　　不知楚家到底有多少算计与阴谋藏在里面？

　　“很配你！”楚老夫人将黄/菊斜插入贺疏雨的发髻，把鬓边的缕缕青丝理顺，“别在鬓角，薄妆亦风流，舞风盈袖，香销天上人间。”
　　贺疏雨默默地又念了一遍：“别在鬓角，薄妆亦风流，舞风盈袖，香销天上人间。”词里透着浓郁的脂粉味和富贵气，却大气磅礴，不得不佩服楚老夫人才思敏捷，才华非同一般。
　　“婆婆廖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