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词——西汉后宫波诡云谲的斗争》
第12节作者:
侯虹斌 班媞还是害怕了。有时她会有一种错觉,许娙把她当一回事,她就以为两人平等了。她甚至不讨厌这种勾心斗角,不就是斗智吗?来呀,谁怕谁啊。可是,班媞到底不是一个适宜在宫里生存的女人,她不够狠。她经常忘了,许娙跟她是不同的,只要许娙不想玩了,就随时可以拿出身份来压她,把她辗得扁扁的,就算把道理讲破天也没有用。
许娙无休止的神经质,就像一张薄薄的铁刃,在班媞的心口摁着,刮得她的肉身凌厉地“吱吱”作响,紧一阵慢一阵地发冷。许娙已经伤到她了。这个女人总把自己赤裸裸地掏出来,她的心四处散溢,从不加节制。可是,班媞对她也恨不起来。一天又一天,悠长,疏冷,没有尽头,没有人可以说话,与刘骜不能,与许娙也不能。可现在,她们惟一的朋友就是对方:两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分享同一份隐密的嫉妒。如果没有这个敌人,她会不会更孤独?
就在这时,班媞的肚子忽然挨了一脚。里面的小家伙在踢她呢。班媞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又挨了一脚。她不由得高兴起来。小东西已经六个月了。隔着厚厚的衣服,她的手指尖轻轻地弹击着肚皮,逗着里面的胎儿,试图与它沟通。它在玩吗?玩什么呢?它快乐吗?
班媞带着点甜蜜,安静了,也就在榻上睡着了。
日期:2008-9-26 13:21:37
第一部贴完了,现在贴第二部。
第二部 五侯
第一章
长信宫外,雨已经扑喇喇地下了十余天了。现在是建始三年,照常理,长安的秋天天凉少雨,但自九月以来,天气开始变幻无常了,冷的时候要穿上夹袄,热的时候穿上单衣还觉得闷,冷两天热两天,难受得很。长信私府令已经把皇太后入冬的衣物准备好了,忽然间又热了起来,还下起了大雨。
这场雨下得不寻常。雨来的时候没什么征兆,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一颗颗生豆子一样大,把人砸得发疼。下了一天一夜的倾盆大雨,老天终于收敛了一点,水帘子慢条斯理地挂下来,连成一串一串,在屋檐下唰唰地响。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宫中那些年老的宫女和宦官都这么说。在不忙的时候,时有宫人靠在门边,或蹲在房檐下,看着的天空下湿淋淋的一切,有点新奇。但是,当雨下到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的时候,没有人坐得住了。连那些十来岁的小宫女都明白,下这样的雨,见鬼了。大家都失神落魄、六神无主,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作孽啊!”人人都牢骚满腹;还有些人,因为公事不得不趟在水里来来去去,脾气愈发暴躁起来。未央宫里彻夜回响着的,都是哗哗哗的水声,还有它们的回音,日以继夜,夜以继日。
十多天以后,长安及近郊,已纷纷告急,水灾已把良田尽数淹没,居民损失惨重,请求政府紧急开仓放救济粮了。又过一旬,大雨仍然不止,有些地方已水深过胸,死亡人数不断增加,已至千余人。宫中开始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说法,说长安街衢之中,到处都飘浮着巨大的树木,腐烂的老鼠,挣扎着的大白猪,游泳的鸭子,淹死的鸡。传着传着,后来就变成了满街都飘着大人小孩的尸体了。
刘骜忙得焦头烂额。他已下诏,丞相以下至都官令、丞都须投入救灾当中,并令治粟内吏从各地调粮食菜蔬进长安,以助贷贫民。各层各级的官员走马灯一样的来来回回,刘骜和王凤在白虎殿里为水灾一事,已经整整工作了两天了。刘骜连寝宫都没有回过,累得嘴唇都起泡了。
登基也有几年了,这是刘骜面临最大的一次天灾。不能说他看见那些奏折上对遍地尸体的惨状描述没有沉痛之感,不,他对此还是相当难过的;不过,这对刘骜却是一个极好的参政机会,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太坏。很多具体的事务,以前是轮不到他来处置的,可这一次,这个水灾实在是太大,太复杂了,王凤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刘骜于是得以和王凤一起参与整个过程,紧张而兴致勃勃。
刘骜的隐忧还不是救灾。损失是可以弥补的,灾民是可以安抚的,可他知道很快就会有大臣要求他反躬自问了。不仅大臣会责问他,刘骜自己也在思考他到底哪里让老天不满了。自武帝的董仲舒以来,便认为如果天子圣明、大臣贤能,便可以风调雨顺,吉星高照;反之,则灾异频仍,天象错乱。由此一来,一旦出现日蚀、山崩、水旱灾、星宿异位等等天相异常,皇帝就要换上素色服装,不吃荤腥,不近女色,迁居偏僻清静的场所,反省自己的过失,征求臣民的意见。而先朝皇帝还会下“罪己诏”,公开承认自己做得不好,一切罪责由自己担当,或者大赦天下。有时,在正常的祭祀典礼以外,还举办各类额外的祭祀或祈求仪式,以求上通于天。
刘骜不知道自己应该退让到哪一步,才能平安渡过这次灾异,仿佛他就是水灾的罪魁祸首似的,可是,他是皇帝,他只能无条件承担责任,不能辩解啊。
他想起武帝一朝时,方士路温舒就认为汉家有“三七之厄”,也就是说,汉家的天命只有二百一十年。路温舒跟从祖父学习历数天文,他的这种说法流传已广,刘骜很难想象,假如谶言当真的话,该怎么办。近年来种种灾异越发密集,每次,他心里都会掂量一下这个“三七之厄”,潜意识里,未必不是怕应验到自己身上。幸好,此时据高祖皇帝得天下也不过一百七十余年时间,大汉的日子在我手中还长着呢。
在中午批完长安令丞的奏折之后,已经快五十岁的王凤终于熬不住瞌睡了,赶回阳平侯府休息。刘骜想起自己也十多个时辰没合眼了,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正当他打算驱车回未央宫的时候,想起班媞已快要临产了,心念一动,便转道去了增成舍。
日期:2008-9-26 21:54:53
雨还在下着。刘骜掀开帘子,看着肩辇者趟着水,一脚深一脚深,在水中锵锵锵地走,有点于心不忍。刘骜示意宫人不要通报,他静悄悄地踱到班媞的寝宫。班媞正背对着他,跟几位宫女吩咐着收拾行装的事宜。
刘骜在后面接话了:“你马上要就搬了吗?”班媞回过头,看到他,便笑着腆着肚子走过来:“不知陛下驾到,请恕臣妾不能施礼恭迎了。阳禄宫已收拾停当,我明日便要去阳禄宫待产了。”刘骜过去扶着她,班媞才慢腾腾地坐下。刘骜轻轻抚着她的腹部,说,“看来,朕这些天要去看你,就得去阳禄宫了。”
“陛下可别这么说。臣妾待产要搬出宫中就馆,就是因为忌讳血之污秽,陛下怎么可以踏入秽地呢。而且最近雨水成灾,百姓罹难,陛下肯定国事繁忙,阳禄宫又这么远,何必呢。”
刘骜抓起她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合着眼睛,摩挲着,看起来有点难过。班媞勉强笑着,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李平进来报告班媞,衣服被褥等行装分拣完毕,御医与宫中稳婆也已各自安排妥当。李平退了出去,班媞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陛下,今日起宫中戒卫加紧了,事情很严重么?”刘骜说:“今天有一个九岁女童,忽然出现在句盾禁,层层关卡无人发觉,如入无人之境,令人称奇。朕决定这数月之内,宫禁加强戒备,日夜巡逻。”
她点点头:“禁卫加派守卫的时候,已知谕各宫,简要地说了该事。这的确令人起疑。”宫中闹鬼的传言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大家开始都不信,到现在天还没黑呢,哪里来的鬼。但事情说起来未免又过于离奇。句盾禁是少府的官署,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宫中侍卫森严,又非交接班时间,一个小女孩走进横城门,进入未央宫尚方掖门,这几处侍卫何止十人?连一只猫都逃不过。但她竟然一直走到了句盾禁,才有人发现。这个小女孩衣物普通,眼神单纯,的确是平常女童。她自称是渭水虒上人,父母双亡,交由伯父扶养,迁来长安,今日在大雨中玩耍迷路,误入宫中。刘骜刚刚派人去调查其户籍宗卷了,她句句属实。令人感兴趣的是,她有一个奇特的名字,叫陈持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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