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词——西汉后宫波诡云谲的斗争》
第17节作者:
侯虹斌 刘骜像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这次,是他自愿的,太后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提出要求。可是,这几个月,他一再疏于朝政,能闭一只眼就绝不睁着,只晓得驾着飞行殿逃之夭夭,他不是不心虚的。朝臣们暂时还没有人抗议,只因为现在大家提的履议通过的多,否定的少。刘骜不敢和许娙再谈政事,班媞又不在身边,他一时过敏了,神经了,走神了。生命如此无聊,于是,他一天之内把王太后的五位兄弟从关内侯全部加封,王谭为平阿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是刘骜自己,头脑发昏,完成了王太后的夙愿,怨不得别人。
刘骜像是有一句话在舌头里烫得打滚,一直说不出来;班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刘骜不知怎么就在里面读出了轻蔑,读出了不屑。他反而豁出去了,把话说了出口:“刚才在你来之前,太后还要求朕加封异父舅舅苟参为侯。朕心里实在不愿,只得说回去与群臣商量。”班媞说:“此事是天子家事,也是朝廷之事,陛下看着办就是了。”
说完,班媞又有点后悔了。这句话太硬了,像是在跟他赌气。看刘骜乞怜地望着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班媞觉得自己也不该坐视不理。苟参是王太后之母李氏与王禁离婚后,改嫁到苟氏之后生的儿子,是太后的同母异父兄弟,这可难办。沉吟了片刻,班媞说:“陛下可以封苟参为闲官,而不封侯。我推想,太后一定会以孝武皇帝也曾封田蚡为理由争取。其实,武帝封田氏本来就不是正途,况且田蚡位高权重,却不得善终。陛下就这么回太后吧。她虽一时心中不快,然而,王氏子弟位皆列侯和势官,给苟参封一个都尉之类的官,她也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刘骜不得不承认,班媞提的建议的确很有操作性;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她的话里有了揶揄的味道。他知道班媞不是针对他,也没有存心笑话他的意思,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那么成竹在胸,仿佛天下运筹帷幄,尽在手中。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只有越发地反衬出自己的无能。
他在内心油然生出了深深的倦怠。他怎么就会喜欢上这样英明神武的人呢?有她在,刘骜的失意和落泊就会成倍地放大,讨厌得想上前去给她就是一脚。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嫉妒自己的妻子。
刘骜克制住自己。关于克制情绪这一点,他能做得很好。他甚至温文尔雅地拍拍班媞的脸,以轻微的调情,作为告别。
日期:2008-10-26 20:50:41
但现在,除了班媞的提议,刘骜实在没有办法给王太后其他交代了。王太后在落寞中忍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他长成的那天,就是为了让他赐予整个王氏家族荣耀与光明。她伸长了手,一再索取,有时,刘骜甚至疑惑,到底是儿子亲还是兄弟亲?到底是天子有权还是大司马有权?王太后太偏心了。刘骜试图祛除王凤兄弟势力的任何努力,看来都是一场笑话。
可是,他无法对母亲说不。说到王太后,她的命数也是一个奇迹。她名叫王政君,父亲是廷尉史王禁,一共生有四女八男;母亲李氏后来又改嫁苟氏为妻,又生一子,人丁兴旺得很。传说早在她的祖父时就有过预言说“八十年后必有贵女兴天下”,李氏怀着她的身孕的时候,又曾梦见月亮入怀。这就有点神了。王禁开始教王政君读书、弹琴、淑女礼仪。
王政君曾经定亲,没嫁过去未婚夫就死了;后来东平王聘为妾,还没过门东平王又薨了。占卜者看了王政君的面相,都非常惊奇,“当大贵,不可言。”王禁很把这当作一回事,十八岁的时候,就把王政君献入宫中,作家人子。
本来,她也许一辈子就当个宫女了,但不到一年,当时的皇太子刘奭喜欢的司马良娣病死了,宣帝便让皇后挑几位家人子侍候太子,其中就有王政君。刘奭其实一个也没看上,但又不好违抗母后的好意,便说:“随便一个就可以了。”但长御和皇后会错意了:他们看到王政君坐得靠近太子,又穿得和其他人不一样,便以为就是她了。皇后便派侍中和掖廷令把王政君送进太子宫,她因此而得御幸。
此前的太子后宫娣妾数十人,有的御幸长达七八年都没有儿子,而王政君一下子就有了身孕。甘露三年,在甲馆画堂生下刘骜,为世嫡皇孙。宣帝非常喜爱这个小孙子,便让小刘骜陪伴左右。刘奭登基后,刘骜立为太子,王政君立为婕妤,三天后立为皇后。那些预言果然落实到她身上了。
然而,王政君自从生了儿子,封了皇后之后,就再也很少见到元帝了。所谓恩宠,也不过一时新鲜,就那么回事。靠一个少女嬴弱的身躯,既不受宠,又无亲戚强援,如何能抵挡宫中葳蕤纠结的各种复杂关系?这些年来,王政君难得接近元帝,只能看着儿子刘骜沉溺于宴乐声色,看着元帝对刘骜的日益反感,看着元帝迷上傅昭仪,看着元帝与定陶王亲亲热热,一日一日地把废太子立定陶王的愿望写在脸上,毫无办法。年年月月,焦心如焚,焚烧得她声音嘶哑,连哭都不敢。王政君一个人,和孤独作战,和正当盛宠的傅昭仪与定陶王作战,和各怀机心的权臣作战,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她的儿子刘骜,也焦急,也无奈,可是,他还小,他不知从哪里可以承担责任啊。他很快就学会纵情声乐。他开始没完没了饮酒,游宴,在歌姬宫女中整日厮混,发泄性欲。再后来,刘骜娶了许娙,小夫妻甚是亲密,又多了许多快活。可是,王政君不可能有这种机会。她甚至没有忙碌的政事可以让她避开烦恼,没有。她只有枯坐在长信宫里,等那位永远等不来的君王,日日夜夜马不停蹄地反刍寂寞。到了最后,她对儿子的指望便支撑着她的命,她的气场。
过了这么多年,王政君终于当上太后了,熬出头了。
实际上,她不过是一名普通女人,没什么才能,可惜命运把她推上了一个她不胜任的位置。这未必是她自己的错,可是,王政君的虚弱和愚蠢,终于可以像孔雀开屏一样迎风招展了。
日期:2008-10-27 16:12:32
刘骜跟五侯之间的斗争进入白热化了
第六章
近来,长安城里开始烟尘滚滚,新一轮的大兴土土木开始了。几处与湖泊濒临的地方,木料已堆积如山,工匠一群一群地扎在一起干活,到处乒乒乓乓,木屑飞扬,遮天蔽日。而木料雕刻工场也在日夜赶工,白天运送木材的小车一辆接一辆,在京畿主道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没多久,全京城百姓都知道了,新封侯的王氏五兄弟都在扩建新宅第。大家都在心里嘀咕,除了王凤以外,到底这五兄弟谁占了先着,谁又抢了风头?一时间,街坊市闾,人人都在交流五侯各自的工程进展,想象着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五兄弟在暗中争风吃醋,较劲斗气,一个个嚼舌嚼得兴高采烈、津津有味。
刘骜怀疑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他现在没空开着他的飞行殿像亡灵一样四处巡游了,也没有人告诉他这等不大不小的闲事。他在忙着检视王商的丧事。堂堂丞相,乐昌侯王商,被王凤逼着缴出印绶三日后,就发病呕血而薨。刘骜知道他是活活气死的。刘骜心里的苦水一阵阵泛上来,涌至喉咙。能不痛吗?不仅因为他所爱所敬重的大臣冤屈而死,死不瞑目;而且,一手害死王商的人就是自己。
刘骜倚重王商,还一直想要把王商引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以应对王凤。可是,王凤就凭着指摘其家人的闺门不修这种事,强行要求罢免王商。刘骜竟然一句有分量的话都说不出来。决定满足王凤、昭告免相的诏书的正是他本人,一想到这点,刘骜就恨得捶胸顿足。
然而,这件事还没有完。朝中一致议定,把王商谥为戾侯。谥法中,不悔前过是为之“戾”,这是对王商很低的评价。刘骜明知所谓的“一致”,仅是因为大家都看王凤的眼色行事而已,可是他又无法明火执仗地偏袒。但到了批准丧礼规格的时候,刘骜又不顾已废官员丧仪简陋的惯例,力排众议,亲自过问,隆重举行。还有,一方面,凡是王商的子弟亲属,包括驸马都尉、侍中、中常侍、诸曹大夫郎吏者,都必须外任,不得留在京城,这一点是照顾着王凤的面子;另一方面,他又不顾王凤的反对,非但没有取消王商的国邑,还诏王商的长子王安嗣爵为乐昌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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