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骜说：“问过椒房的人了，皇后应该没有嫌疑。”赵飞燕娇滴滴地笑着说：“陛下，皇后倒不会亲自下毒，可是宫门大开，谁敢担保来者个个都是善人呢。许谒是平安刚侯王章的夫人，据闻侯府就常有巫者出没呢。”这个王章，是宣帝王皇后之兄王舜的长子，早已去世，许谒早早就做了寡妇，许娙怜惜姐姐，偶尔会接她入宫来玩。刘骜听到这里，大奇：“真的吗？”赵飞燕笑笑：“皇帝心地好，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你都一年没见过皇后了，怎么能担保她事事都是清白的？人心会变的。”

　　日期：2008-11-19　10:14:46
　　刘骜已无心宴饮，赵合德稍作挽留，也就随他了。刘骜走后，赵合德才问：“姐姐，许谒通巫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飞燕笑了：“我哪里会知道？随口一说而己。反正许皇后人老珠黄了，失宠了，太后也不喜欢她。王美人这件事总有得有人担着吧，就推到她身上，也是好的。”
　　“那万一调查下去，无此事怎么办？姐姐怎么也不想想后果？我们人少族微，更无后台，如何跟许氏家族对撼？即使要收拾许氏，现在也还不是时候。你闯祸了。”
　　赵飞燕定了一定神，摇着她的手说：“好妹妹，既然说都说了，错都错了，那我们怎么办？”

　　“别问我，我不知道。”
　　“要不，我们弄假成真，一不做二不休。好妹妹，好妹妹……”赵飞燕还要对赵合德撒娇。赵合德不肯：“姐姐向来有主张，何曾听过我的劝。这件事太大了，我无能为力。”赵飞燕磨了半天，赵合德终于同意了。不同意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她说：“姐姐，我可以帮你，但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要擅自行动。”
　　这姊妹二人，并没有打算收回说出的话；相反，赵飞燕即兴发挥的谎言给了姊妹俩灵感，她们一步步安排好计划。两人发觉这是天赐的良机，又紧张又兴奋，简直是跃跃欲试了。王美人的孩子没有了，许皇后的地位受到怀疑了：这件事如果干得好的话，就可以干掉许皇后。而且，赵飞燕推给了赵合德一个施恩的机会，刬破了两人之间的僵硬的坚冰。两姐妹第一次齐心协力，这种亲密，让她们感觉幸福。

　　日期：2008-11-19　21:59:43
　　第十一章
　　光禄勋和廷尉一起遍搜平安刚侯府里，也找不到通巫的证据，但是倒是搜到大量许娙与许谒的通信，里面写了不少怨恨的话，把那些通信连起来读，便可以拼凑出皇帝是一个好色无能、不守信用、任人摆布的笨蛋这种形象。她们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史青石使劲忍住笑。他知道不虚此行了：单是这些信件，便足以治皇后和许谒“大不敬”了。大不敬，可轻可重，若要重判，甚至可诛三族。再搜下去，便查出去世的王章伙同许谒低价强买良田的地契，又有许谒私下买卖奴隶的契书。许谒一家老少七八十口人，全部收押。

　　光禄勋史青石手持着刘骜的诏令，又带着羽林骑来到椒房。中人及中宫众属官已被隔离，许娙还兀自不知。听说史青石到来，她仍不甚相信，心里想着，光禄勋有事应与中长秋交接才是，为何亲自找我？然而，她刚站起来，就被冲进来的数名羽林骑按住了，而且反扭着她的手，一用力，她就“扑通”地跪在了地板上。史青石宣读了刘骜的诏书，暂时羁押许娙及其贴身宫人，并立即封锁椒房，禁止出入，全面搜查。

　　许娙被扭得浑身疼痛，她一边死命挣扎一边还狂喊：“你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叫皇帝来，我要他当面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没有人理会她，任她叫嚣，身边的士兵都懒得看她一眼。许娙很想伸手去整自己的头发，她知道头发已经被揉乱了，很丑很丑，所以他们才笑的。可是，任她如何使劲，除了双臂被箍得更紧更痛以后，毫无意义。

　　许娙听得见殿里殿外的敲击声、撕裂声、呵斥声，和各种各样的打、砸、抢的声音。她从喉咙底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把“放开我！！”喊得声嘶力竭，试图掩饰住那些具有破坏力的声音。不这样她又能如何呢，她跪着在地上，那些羽林骑在她身边穿梭而过，大家抱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忙得很，没有人有空低下头来看她一眼。
　　到了后来，她都不知道她的号叫该如何结束了：有什么比什么都不做，沉默不语、全心全意承受这种屈辱更难堪呢？
　　许娙一向以为自己还是有尊严的，她是皇后啊。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她恨刘骜。
　　这个时候，史青石走了过来，胸有成竹地笑着，在她面前扔下一个物件。许娙的手被放松了，她很自然伸手去抓起这个东西。这是一个巫娃娃，在肚脐处扎着数枚银针。许娙纳闷地转过来，后面赫然写着“王莲生”。这是王美人的闺名。
　　接着史青石又扔下一个。这是另一个长面有须的巫娃娃，也插着银针，背后写的是王音。

　　史青石在许娙的头顶上冷笑两声：“皇后殿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许娙抬起头，像做梦一样，慢慢地说：“这是什么？在哪里找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史青石笑起来了：“皇后殿下，这都是在你的床榻底下找到的。装吧，你就继续装。”
　　许娙大声起来：“这是什么？我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说着她就要站起来，扑向史青石，身后的两个羽林骑连忙按住她。她还在喊：“我是冤枉的！椒房根本没有这种东西！有人陷害我！”
　　史青石不再理会，令人收押起许娙，扬长而去。
　　日期：2008-11-20　12:44:44
　　王美人小产一事，王太后得知与许娙有关，大怒，喝令移交廷尉严加审问。刘骜听史青石禀告了案情，也亲眼看到了从皇后的床底下掏出来的两个被扎着银针的巫娃娃，分别是王美人莲生和大司马王音，一口恶气提了上来。王美人一旦生子，便是许娙在后宫最大的危胁；王氏一向是许氏的宿敌，他再无怀疑。
　　是，赵飞燕说得对，许娙曾经骄傲，那是因为有自己的宠爱。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现在失宠了，凭什么她就不会改变？

　　廷尉交出来的结果是：平安刚侯夫人许谒在拷打之下，已承认曾结交巫师，与巫医也有交往。近日许谒频频出没于椒房，因为担心许皇后会因王美人生子而失宠，便决定借巫力来除掉王美人，顺便除掉王音。现在，椒房的皇后寝宫内查出两个巫娃娃，证据确凿。只是许皇后无论如何询问，只绝口不承认，口口声声说要见皇帝。廷尉说她一直在咆哮，就此举棋不定，征求刘骜意见，看是否需要用刑，以便进一步审问下去。

　　不管有没有许皇后的口供，看来案情已无疑义。刘骜迟疑不决。孝武帝因陈阿娇使用巫蛊之术，被诛者达三百余人，而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则延绵数年，牵连诛死者有皇太子、卫皇后、两位丞相、两位公主和三位皇孙，还牵涉到许多公卿大臣，致死者数以万计。大汉立国，自高祖皇帝始就有相信谶言迷信天相的传统，正因为如此，尤为憎恨通巫，许娙犯的是灭族的大罪。现在已不是刘骜愿不愿意保她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让她活下来的问题了。

　　刘骜心知许娙生性倔强，他不愿意再见她。他怎么能再见她呢，难道还要听到她恶毒的诅咒方休吗？甚至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许娙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也许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他为什么要逞她的愿？刘骜吩咐廷尉：此案已了，不必再加拷问，也不必等许娙的供词了。就以审查结果，报太后及抄送有司备案罢。
　　鸿嘉三年十一月，许娙被废，收回皇后印绶，迁往昭台宫；许谒及涉案的十余名巫师、巫医被弃市。亲属都遣回故郡山阳，皇后的侄子平恩侯许旦就国。
　　算起来，许皇后在位已十四年。刘骜不想看许娙一眼了。他甚至都不再记得她的样子，只留下她尖厉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它曾经动听，可是现在再也不了。刘骜看到许娙在信中对自己的怨恨和咒骂，心里既是寒冷又是惊诧。他不知道自己在许娙心中竟然破败至此；就算我负心了，但毕竟我们还是有十几年的恩义啊。除了通巫这种大不赦的罪过，单凭许娙与许谒的通信中那些对天子及王室的攻击和恶毒咒愿，也足以致她于死地了。但是，刘骜不忍心拷打她，下令停止审问；又因为反对廷尉和王音赐死许娙的要求，刘骜再次得罪了王太后。可是，许娙却只知道恨，只知道怨，难道她就没有丝毫反省的念头吗？